夜色漸濃,此刻風沙已不似白日那般肆虐,整片黃沙平靜無事。今夜無月,眼前一片幽暗,唯有屋檐下懸挂的一盞紅燈,燈燭微弱顫動。
姜娘子望着溫知藝躺下的方向,露出陰沉笑容,眼珠轉動一瞬,她蓦地發現走在自己身前的謝卿宴不知何時早已停下,隻見他側身盯着她,面上雖笑意如常,不知為何她卻感到一絲恐懼。
也許是自己過于緊張……姜娘子心下腹诽,橫豎這兩人今夜是逃不掉了!他們村不知等了多久,才等來的“貨物”。若是錯過了,便趕不上今年獻祭的好時候了。她需得抓緊時間,可不能讓村中人久等。
“姜娘子所說的米糧又在何處?”謝卿宴雙手自然垂放在身側,面不改色盯着她。
“郎君快随我來,這米糧今夜若是不搬,可就受潮了……”姜娘子聲音漸行漸遠,隔着門窗聽得不甚清楚。
溫知藝躺在房中假寐,保持着原先的姿勢一動不動,聽聞此話卻坐起來,環顧四周,眼中滿是警惕。找借口也不找點好的,這幹巴巴的沙洲,何來的受潮一說?好在她早就察覺不對勁,白日的糕點一口未動,否則二人……
不待她思考清楚,蓦地瞥見門檻處一抹紅,來人衣擺輕飄,身影映照在紙窗上,随着燭光微微擺動,突然出現,有些瘆人。她靜坐片刻,在那人還未發現她醒着之前,溫知藝慢慢躺下,屏氣假寐。
半晌,木門被推開,來人腳步無聲,衣料摩擦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溫知藝雙眼悄悄睜開一條縫,竟不止一人圍上來!她倒是要看看這群人究竟要作何。
白日裡有些駝背的老妪此時竟挺拔地站在床前,背對着紅燭俯視她,老妪身後幾人亦是,衆人臉上皆是陰影,看不清真實面容,讓人有些膽顫。
溫知藝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怦怦直跳,這群人要殺要剮就不能爽快些,大半夜站着看人,怕不是腦子有什麼隐疾罷?
衆人僵持片刻,未等溫知藝想好如何應對,隻見老妪緩慢擡起手,原先斑駁的手背此刻卻白皙無痕,看不出年齡。老妪手指微動,身後幾人快步上前猛地将溫知藝擡起來。
這又是何舉動?溫知藝有些心驚,正要摸出袖中的竹器,下一瞬整個人便落入一個人形木箱中。她猛地睜開眼睛,隻見頭頂處木闆蓦地阖上,微弱燭光頓時被隔絕在外,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不必驚慌,一切有我。”腦中回蕩着謝卿宴的聲音,那人出門前特意湊過來,笑着與她說道。
如此,她便就這麼躺着讓人擡走了?溫知藝表情有些無助,收回想要破開木箱的手,她也想弄清楚這群人究竟要作何,沙洲莫不是有什麼吃人的習俗罷?
出神間,木箱一陣搖晃,外面說話聲斷斷續續傳來:“走快些,我一早便在房中點了香,配上她吃的糕點……定不會這麼快醒來!莫讓主家久等了。”
這老妪果然不是個善茬!溫知藝咬牙切齒,不過老妪口中的點了香……她思緒有些飄忽。
一炷香前,二人坐在房中,她正踱步糾結着孤男寡女的,今夜該如何度過,轉身卻見謝卿宴蓦地擡手一拂,桌上燈燭頓時被撲滅,整間廂房陷入昏暗,一陣花香不知從何處飄來,有些濃郁刺鼻。
“謝大人,你這是在作何?”她有些疑惑,下意識問出聲。
“沒什麼,”謝卿宴坐在桌前,隔着幾步距離看了她一眼,面色無異,“一隻蟲子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身後木窗不知被誰打開,夜風灌進房中,花香瞬間消散……
原來這人早就知道那香有問題,虧他還能裝作一幅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溫知藝收回思緒,躺在木箱中雙眼盯着箱頂,周身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那群人要将自己擡到哪兒去,也算是體驗了一回将死之人的感受了。
木箱搖晃片刻,“啪”地一聲,似是被人放在地上。溫知藝頓時僵着身子,不敢動彈,雙耳豎起細聽周圍。
鈴铛聲漸漸浮現,忽遠忽近,單個鈴铛聲不時在頭頂響起,随着清脆鈴聲,周邊較遠的鈴铛一齊發聲,似是一群鈴铛在圍着自己搖晃,真是惹人厭煩!也不知她又被拉入了什麼奇怪的儀式……沙洲處處古怪浮現。
隻見木箱被拉開,一道紅光蓦地映入眼中,有些刺眼難耐。溫知藝眯着眼靜聽,等待來人下一步動作。眼睛逐漸适應強光,她偷偷觀察着周圍,頭頂不知幾道紅線交纏着,其上竟挂滿鈴铛,此刻正不停搖晃着,發出刺耳的鈴聲。
耳邊一陣唱腔,低沉喑啞,不知是什麼語言,她聽得不甚明白。且看眼下這幅場景,應當與祭祀脫不開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