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明知他們一行六人,卻隻拿了一隻茶杯。就算再窮,至少也該有兩個杯子,大人一個,小孩一個。
滿面笑容的女子頭戴藍巾,端着托盤,腳邊跪着一個小男孩。
場面古怪到章柳都忘了繼續勸石川柏快走。
雙方竟然就這麼僵持着了。
染绯打破僵局,從一行人最後面走到小院門口,站在小男孩跟前。
她低頭,眼神冰冷,目光也冷,命令道:“起來。”
小男孩擡頭看她,問:“你們不喝茶,是嫌棄我們嗎?”
染绯摸了摸茶壺溫度,拎起茶壺,容量不大,她一口氣全灌自己嘴裡了。
“啪”的一聲,茶壺回到托盤。
陳蕙兒簡直呆住了,不知道說什麼:“绯绯,你好酒量……不是,你好水量。”呃,好像也哪裡不對。
章柳回過神,瞪了石川柏一眼。叫他心軟!
“人送到了,茶也喝完了,”染绯雙眼明亮有神,仿佛能穿透那女子渾濁的雙瞳,看見她的内心想法,“還有别的招數沒使出來嗎?”
那女子牽扯嘴角尴尬地笑:“這丫頭胡說什麼呢,什麼招數,我不明白的呀。”
“小寶,起來,”那女子踢踢仍跪着的小男孩,“跟哥哥姐姐……還有叔叔,說再見。”
小男孩站起來,搖搖晃晃站不穩,一手攬住娘親的腿,一手朝染绯他們揮動。
離開那對母子的小院,奚南星隐約覺得氣氛不好,又不太清楚原因,試着對面色最冷的章柳比劃:
「二師姐,我們再去哪裡轉轉?」
章柳果然生氣了,怒道:“還轉?回去!”
回到客棧,關上門,章柳忍不住對染绯吼道:
“你知不知道她會在茶裡放什麼東西,你就敢喝?不要命了!”
染绯脫了鞋,盤腿坐在床上,撐着下巴望着章柳。
“我不會沒命的。”
她的安慰不但沒起作用,反而還刺激了章柳。
章柳聲音加大:“對,你不會沒命,隻會比沒命更慘。”
“章師姐,你應該知道什麼。”
染绯收起笑容,少有地正色道。
章柳也冷靜下來,可冷靜之後沒對染绯透露更多,竟然直接開門出去了。
染绯從抵達荒沙鎮第一天起,就發現章柳的不對勁。章柳冷靜,強大,是師兄師弟的主心骨。
然而從落地起,這根主心骨就慌了神,時常不在狀态,不知不覺就心思飄遠,有時甚至憂思挂在臉上。
染绯可以斷定,章柳必然與荒沙鎮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染绯願意主動喝下明顯有問題的茶水,并不是屈服于那女子。要是不想喝,她直接轉身走掉,那女子沒有靈力也沒有同夥,攔不住她。
所以她喝,隻是因為她想借此舉,逼章柳開口。
小院門口,章柳三番五次讓石川柏快走,說明她良心尚存。
良心尚存……嗎?
如果良心尚存的話,為什麼不告訴她真相?
染绯揣着一肚子有問題的茶水,欲哭無淚。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有不死身,至少性命無虞。
染绯躺在床上眯上眼,打算睡一覺再說。
蘇輕辭聽見染绯房間傳來關門聲,接着出現的腳步聲矯健而慌亂,不是染绯,應是章柳。
染绯一個人在房裡。
喝下那整整一壺茶,她有沒有不适?
蘇輕辭在自己房裡踱步。
天色漸晚。
一樓聲音嘈雜,掌櫃吆喝大家吃飯。
染绯對于吃飯一事,向來熱衷,可直到晚飯結束,蘇輕辭都沒聽到染绯房門的動靜。
她一定出事了。
蘇輕辭再也等不了,絲絲縷縷的暗灰色靈力萦繞周身,他閉上眼,再睜開時,人已經出現在了染绯床邊。
她側身蜷縮在床鋪裡,一床被子壓在身下,一床被子抱在懷裡,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孩。
頭發散亂地遮住半張臉,蘇輕辭無聲過去,低頭彎腰,手指從她臉頰滑過,将她發絲捋到耳後。
一張睡得紅撲撲的臉完整地呈現在他眼前。屋内沒多少光亮,他卻覺得能看清她臉上的細小絨毛。
好可愛,像水蜜桃。顔色像,小絨毛也像。
蘇輕辭的手宛如有了自主意識,自發地在染绯臉蛋上,親昵地蹭了蹭。
好軟,好嫩。
要命的是,好燙。
蘇輕辭慌忙捏染绯的臉頰肉,拍拍她的臉,坐在床邊搖晃她的身子。
他試了許久,終于喚醒她。
染绯睜開眼,渙散的雙眸緩慢聚焦,聚焦到她看到的第一個人的臉上。
她嬌聲問——
“你要跟我生寶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