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绯扭頭,隻見一女子形如槁木,藍布頭巾下是幹枯毛躁的頭發,扔下手中的菜籃朝她這邊沖過來。
看樣子,那女子應該是小男孩的媽媽。
“小寶,小寶你醒醒!娘在這裡,你睜開眼睛看看我,看看我好嗎?”
藍布頭巾女子不斷搖晃着小男孩,甚至發了狠地啪啪扇他臉蛋,終于将他喚醒。
奚南星看得臉疼,感同身受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小男孩睜開眼,無力地動動嘴唇,虛弱解釋道:“娘親,我、我本來在跑着玩,不知道……為什麼就,摔了一跤。”
那女子幹瘦的手不停撫摸他的額頭,嘴裡念念叨叨:“娘知道,娘知道……小寶,沒關系的。”神情溫柔,語氣溫柔,眼神卻堅定無比。
染绯看一眼臉色越發蒼白、仿佛白日裡見了鬼的章柳,一掌撐在她後腰上。
章柳突然被摸,身子一激靈。發覺是染绯,松懈下來,又說了一遍:“我沒事。”
染绯還沒松手,隻是懷疑的眼神盯着章柳。
章柳低低笑起來:“我真沒事兒。”
染绯這才收回手。
石川柏試探問那女子:“要不要我們幫你把孩子送回家?”
藍布頭巾擡起臉看一眼石川柏,餘光在他身後三位年輕女孩臉蛋上滾過,說:“謝謝好心人不嫌棄我們母子,那就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
奚南星比劃“不”,誰都能看明白。
那女子也懂,卻是一驚:“這位小公子,不能言語?”
奚南星點點頭,面上沒有半分羞怯。
“唉,你娘該有多心疼。”那女子感慨道,多看了奚南星幾眼。
藍布頭巾女子在前方帶路,抱着孩子的石川柏在她附近,讓她随時能看見小男孩。
蘇輕辭這回沒走在最前面,反而走在隊伍最後。
陳蕙兒覺得她們離蕭院長太近,不方便講話,想把染绯拉走,可染绯拒絕了,說要陪陪章柳。
陳蕙兒便一個人去找跟在石川柏身後的奚南星,兩個年齡相差不大的小朋友玩了起來。
藍布頭巾被陳蕙兒的笑聲吸引,回頭去看她,喃喃道:“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
“你說什麼?”石川柏也在看師弟和陳蕙兒打鬧,隻知道那女子開口說話,卻沒聽清内容。
那女子猛地否認:“沒什麼,沒什麼。”
“我身體不好,經常生病,讓我娘擔心。”小男孩突然開口。
石川柏懷裡的小男孩看起來很乖很聽話,但是極其虛弱,面黃肌瘦,不似四五歲小孩應該有的活潑好動。
小男孩一句話,瞬間轉移了石川柏的注意力。
那女子調整表情,幾乎要哭出來,聲音也帶幾分哭腔:“是娘的錯,小寶已經做得很好了,是娘對不起你。”
“娘,你别說這些話,你是我的娘親啊。”小寶懂事伸出手,像是想要投進他娘的懷抱。
石川柏:“你讓你娘休息休息,等回家了,你再讓她抱你。”
小男孩聽懂了,雙臂乖巧地放在小肚子上。
染绯走在後面,将一切看在眼裡,不禁皺起了眉。
小男孩那句話,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前面他娘剛念叨完某句别人沒聽清的話,他立馬就轉移了話題,表現太過反常,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是還不清楚這個妖,會作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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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家在小巷子的盡頭,一座破破爛爛的土坯房。風沙吹得磚瓦房上滿是黃色泥沙留下的痕迹。
屋頂用茅草調和泥土,薄薄地覆蓋一層,低矮且沒有什麼隔熱保暖功能。
小男孩從石川柏懷裡跳下來,噔噔噔抱住娘親的腿。
石川柏禮貌地謝絕了那女子邀請進屋的好意,站在小院及腰高的小門外面,說:“你們快進屋吧。”
那女子轉身進屋,留小男孩一人面對一群陌生大人。
章柳上前幾步,對石川柏說:“大師兄,我們現在趕緊走。”
石川柏還沒點頭,小男孩“噗通”一聲跪下,石川柏眼疾手快就要去扶他。
小男孩耍賴,跪在地上不肯動。
他近乎嚎叫:“你們别走,别走!”
章柳抿唇不語,石川柏細聲細氣勸道:“好孩子,你先站起來。”
“不行!我一站起來,你們就會走。等我娘出來看不見人,她會不開心的。”
章柳又拉石川柏,說:“走了。”
“二師妹,我們還是等等,跟他娘打聲招呼再走。”石川柏不忍心看小男孩苦苦哀求。
陳蕙兒與奚南星也上前,勸章柳再等等。
望微峰三人加陳蕙兒,都圍在了小男孩身邊。
礙事的人終于都走了。
蘇輕辭得到與染绯搭話的機會:“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染绯左右看看,裝作不知道蘇輕辭在與誰講話,直到對上他逐漸銳利的視線,她才恍然大悟般回應:
“弟子愚鈍,猜不到。畢竟我又不像院長您,料事如神。”
蘇輕辭有種被噎住的感覺。
那女子端着一個托盤,行色匆匆地出來,托盤上放着一壺茶和一個茶杯。
她說:“荒沙鎮天氣炎熱,諸位好心人為護送我們母子,請飲一杯茶,潤潤喉嚨再走。”
處處透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