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绯柔軟的身軀撞進蘇輕辭懷裡，帶着一種讓人難以抗拒的溫暖的氣息。

她頭埋在他胸口，呼吸由急促逐漸變輕柔，仿佛已經緩過勁了。

蘇輕辭能感覺到，她的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衣襟，不肯放松。她怕他會突然消失麼？

蘇輕辭的心中掠過一團複雜情緒，原本的恐懼無助之上，塗抹上了一層愧疚和自責。

蘇輕辭聲音很低：“疼麼？”

他堅定地推開了染绯，看着她撞紅了的腦門，聲音裡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安慰。

染绯想摸額頭的手被蘇輕辭握住，他說：“别碰，會腫。”

情急之下，他忘了要藏住流血的手腕，染绯擡眼，一滴血從她眼前墜落。

蘇輕辭蒼白的手腕，薄到幾乎透明的皮膚上，裂開一道猙獰的口子，稍微細看一眼，染绯覺得甚至能看見他斷裂的血管。

從前她沒看過他手腕内側，現在這麼一瞥，才發現他新傷疊着舊傷，正流血的這道傷口，隻不過是他衆多自殘傷口的其中一道。

她退後半步，滿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的傷口。

蘇輕辭手逐漸垂下。他知道，任誰見了，都會覺得他是怪物，想躲。

外面人怎麼喊他來着，魔頭？是了，他是魔頭。畢竟，正常人不會如他這般，扯爛自己皮膚。

染绯害怕，躲他，是理所當然。

蘇輕辭再一次感覺到，艱難歸位的魂魄，好像叫嚣着想再次離體。可染绯還在這裡，他不想在她面前露出那副模樣。

那副失魂落魄，無力自救，任人宰割的模樣。

他忍住太陽穴傳來的悶痛，盡量小聲地做深呼吸。必須冷靜，不能讓她發現更多異常。

染绯本來腦袋就撞得疼，看到蘇輕辭自殘，腦袋更難受了。

她的任務啊！天姥姥！

她一手叉腰，閉上眼，一手捏了捏眉心。聽見蘇輕辭壓抑的呼吸聲，心頭的小火苗，被那大傻子的呼吸吹得更旺，隐隐有燎原之勢。

他還深呼吸上了，到底誰該生氣？

染绯深深吸了口氣：“你嫌命……”話說一半，忽然回身去檢查門，門已關好。

她側過頭仰面看天花闆，頂上積了厚厚一層灰，無人打掃。他們此刻正在荒沙鎮唯一的客棧裡，樓下是鳴墨學院的弟子。蘇輕辭借用着鳴墨院長蕭玄庭的身份。

“院長，您趕快處理手上的傷。”染绯冷靜下來，換了個語氣。

蘇輕辭耳朵微動，竟然有些不習慣。他覺得還是染绯對他大呼小叫的模樣更好，那會顯得他們的關系與衆不同，不是需要虛僞地來回禮貌恭維的普通關系。

“院長，需要我幫您嗎？”

虛僞的禮貌。蘇輕辭眼神落在還在滲血的傷口上，低落的睫毛擋住眼中情緒。他隻是站着看，卻沒有任何舉動。

染绯直接說：“我幫你。”

她即說即做，不能碰到蘇輕辭手腕，她便抓着他三根手指，固定他手掌位置。

他人高，所以手也大。三根手指剛剛好，再多一根，她就抓得很勉強，不方便使力，不使力的話，自殘的大傻恐怕要縮手。

就着他們所站的位置，染绯從手環裡取出十五秘制藥粉，牙齒咬開藥瓶上的塞子，在嘴裡叼着。

她全神貫注地為他處理傷口，藥粉煙霧似的飄飄灑灑，輕柔地覆蓋住翻卷的血肉皮膚。

血止住了。還好，這男的也不算太傻，沒有傷及根本。

她擡頭準備問蘇輕辭要不要包起來，不期然和他視線相交。

染绯心髒猛地一跳。

她以前就知道，她非常吃蘇輕辭的顔，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丢掉對左護法許諾的“我不會對他怎麼樣”。

在丸澤森林裡，從幻境醒來後，她試圖用言語傷害他，騙他在幻境中看見的小郎君長得像君正園，隻因為想看看破碎的美男長啥樣。可惜最後沒成功。

現在，她擡眼，蘇輕辭垂眸，他過長的睫毛密密地擋住光，也攔住了可能外洩的情緒。

染绯終于如願看見了破碎的蘇輕辭，以及他眼底藏不住的不安，無助，以及痛苦。

他再也不是僞裝出的冷靜理智，堅不可摧。堅硬的外殼裂開了一條縫，從這條縫裡，染绯窺見到他的柔軟脆弱的内在。

因為柔軟所以真實，因為真實，所以格外美味。

染绯想吃了他，就現在。

她強壓住自動上揚的嘴角，抓住蘇輕辭手指的力道減輕，他沒有縮手。

好兆頭。

她牽着他的手，往側邊挪開一點，挪開阻隔，給兩人中間騰出空位。蘇輕辭隻是看着，沒什麼反應，也不掙脫。

于是染绯上前一步，拉進距離，她的胸幾乎要貼上他的身體。

假如蘇輕辭矮一點，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已經很暧昧地呼吸相融了。

可壞就壞在蘇輕辭太高，染绯脖子都快仰斷了，也離蘇輕辭的臉有不小的距離。

不用壓嘴角了，嘻嘻不出來。

染绯糾結，松手的話，怕蘇輕辭跑了。不松手的話，又沒辦法抓他衣襟借力踮腳靠近，順帶讓他低頭。

蘇輕辭的思緒好像變得遲滞，這時候才問：“你要做什麼？”

染绯不糾結了，那就直接讓他低頭吧！

染绯壓低聲音，輕輕說：“你低頭，湊過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