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有誰指關節響了。
蕭玄庭附近的弟子低頭一看,院長的手骨節凸起,青紫血管頂住皮膚,關節處皮膚薄到幾近透明。修長的手指攥成拳頭,死死壓在腿側。
弟子暗歎,看看神夜門那走後門的傻姑娘,把風度翩翩的儒雅院長氣成什麼樣兒了。
蘇輕辭此刻隻覺得諷刺,他沒落荒而逃,染绯倒是當起了逃兵。
她回避了他的問題,連敷衍他都懶得做,用一個不相幹的問題搪塞掉他的問題。
染绯明亮的、在幹旱地帶仍舊水汪汪的大眼睛,大大地睜開,眼睑一點兒都沒遮住黑瞳仁,期待地望着蘇輕辭。
周圍全是鳴墨學院的學生。蘇輕辭用最妥帖的說法,去回答染绯那個“喜不喜歡吃包子”的問題:
“我已辟谷許多年。”
言下之意大概是,他不喜歡。染绯點點頭,表示明白了,再無話對他說。
兩人相顧無言。
萬幸郭副院長出現,追過來問蘇輕辭:“院長,我們今日便啟程回學院吧?”
蘇輕辭不置可否。
郭副院長有種預感,院長想在荒沙鎮多停留一段時間。可他不想哇,這裡環境太差,靈氣稀薄,他睡都睡不好,熬過一晚已經是看在蕭玄庭的面子上。要是再讓他繼續住在這裡,他非變成人幹不可。
“院長,您好不容易出關一回,不能隻來見見接天級任務的弟子呀,咱們學院裡,還有許多長老、老師、學生,都在期待能與您見一面。”郭副院長對蕭玄庭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蘇輕辭不曉也不動,否決道:“我在此處多觀察兩日。”
郭副院長絞盡腦汁找借口,一會兒說學院事務繁忙,他必須回去主持;一會兒說新生們大多選擇其他級别的任務,他也該都确認下他們的平安。
蘇輕辭冷哼,用蕭玄庭的聲線說:“鳴墨學院,離了我能轉,離了你郭凱,卻不能再轉。”
他一眼看破郭凱的想法,最好是能回鳴墨,退而求其次去其他任務地點躲一躲,總比在小國天權的荒沙鎮待着要舒服。
郭副院長愣怔地看蕭玄庭冷漠的眼睛,心髒猛地提到嗓子眼,在他喉管裡狂跳。
“不如你來坐這院長的位置,我當個閑散遊民,你意下如何?”
蘇輕辭冷下臉,言語中滿是威嚴,讓人不敢質疑或反駁。
但郭副院長哪裡敢答應,這讓他騎到院長頭上,不是折煞他麼?
郭副院長一條腿忽然發軟,站不穩,身體向一側歪倒下去,竟無一人伸出援手,不知是怕伸手之後被院長盯上禍水東引,還是驚吓到忘記扶郭副院長一把。
郭副院長兩眼一閉,完了,要在弟子們面前出醜了。不過,蕭玄庭以前講話也這麼難聽嗎?距離蕭玄庭上一次出現,時間太久遠,他有些記不清了。
印象中,蕭玄庭嚴肅沉穩,言出必行,一諾千金。今日這般玩笑,真的是蕭玄庭口中出來的嗎?
郭副院長慌亂地找附近能支撐他身子不倒的東西,突然摸到一隻手。他握住那隻手,借力止住歪倒的趨勢,順着手往上一看,赫然是蕭玄庭的臉。
“院長……”郭副院長很難不感動,院長心裡還是有他的,不會放任他面子落地。郭副院長更用力地握住蕭玄庭的手。
染绯視線在蘇輕辭和郭凱之間來來回回地掃,一下子憋不住笑。蘇輕辭也挺會馴狗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看把狗高興的。
郭副院長耳朵一動,朝突兀笑出聲的弟子方向看去,蘇輕辭在這時開口:“郭凱,你今日回鳴墨。”
郭副院長立馬不找是哪個不長眼的弟子笑他了,轉頭回去,一副表情稱得上谄媚,說:“是,院長!我一定好好替您管理鳴墨。”
君正園以前就對郭凱這個師父不太滿意,眼下郭凱被蕭玄庭一句話吓得不成人樣,君正園對其的不滿,直接上升為了厭棄。
郭副院長回身準備與貼心又優秀的弟子君正園囑咐兩句,恍惚感受到一股子刺人的嫌棄。郭凱集中注意去找,那股嫌棄又隐藏起來了。
郭副院長失去了講話的欲望,對君正園随便說了兩句,就離開了客棧。
因為迎接蕭玄庭下樓,所有人都站着,包括一旁圍觀的掌櫃。包子都快涼了,人還沒坐下。
蘇輕辭雙臂擡起,示意大家坐下。
弟子們服從院長安排,整齊落座。蘇輕辭像是在環視衆人,實則餘光始終落在染绯面孔上。
發現染绯再沒看向君正園的意思,蘇輕辭準備離開,畢竟這裡并沒有他的位置,且他說他辟谷多年,再想坐下,多少打了自己的臉。
正當他最後再看一眼染绯時,視線不湊巧掃過她正在吭哧吭哧對付的包子,包子皮上的褶皺,讓他瞳孔緊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