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深早在她于夢中嗚咽流淚的時候就醒了,無措地動都不敢動,見她一醒來就抗拒般翻過身,心一下子涼了半截,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抓在手裡的一點溫度就要這麼消散了。
在這該死的幻境裡,他甚至不能聽她親口說一句理由。
他僵硬了片刻,忽然伸手不管不顧地将她再度撈回懷裡,小心翼翼地吻着她的後頸,像極了曾經那隻撒嬌讨好求抱抱的小白虎。
洛越攥緊了被子一角,心煩意亂地根本無法思考,終于忍無可忍地用手肘抵了一下他的胸膛,翻身咬上了他的嘴唇。
她感覺自己簡直是丢臉至極,昨晚還嫌棄他是個大哭包,現在明明是她氣勢洶洶地咬他,卻在看見那雙帶着無限溫情的眼睛時,倏忽落淚。
夢中的委屈和心寒像是無形的枷鎖,緊緊纏繞着她的身軀,時不時便收緊鎖鍊,讓她難以呼吸。
晏深扶着她的腰,任由她咬,還伸手替她擦眼淚。
洛越放過了他的嘴唇,垂首在他頸側,伏在他身上哭了半晌,直到卷軸在她身邊“唰”的展開,才堪堪讓她止住了眼淚。
*
卷軸給的指示愈發簡略潦草了,不再像最初那樣将一整天的時間都安排得滿滿當當,慢慢地給了他們自由發揮的餘地。
晏深起床後就按照指示去了青樓,洛越在院子裡轉悠了一圈後,就又回到床上躺屍。
人在心情低落的時候總是什麼也不想做。
她仰着臉看床帏上挂着的玉珠,難以控制地再次想起了夢中那雙充滿厭惡的眼睛。
命運早就被暗中注定了,不是嗎?
十年前那個月圓之夜,不就是命運跟她開的地.獄玩笑嗎?
哪怕他不是做戲,他現在是真的喜歡她,但他畢竟是男主。
總有一天,他會像原著寫的那樣,喜歡上女主,然後,棄她如敝履。
感情的事最難衡量,她害怕的不是将來他會變心,而是自己會變成那個為了男人而不擇手段的女配。
她的故事不應該那樣結局。
臨到傍晚,放她躲閑了一天的卷軸再度出現,推着她繼續走劇情。
洛越到明慶院程序化地受了阮夫人一頓訓,然後被打發去青樓把“阮穆青”帶回來。
她興緻不高地跟着幾個帶路的小厮出了門,大街上扮演路人的小鬼們又開始叽叽喳喳地議論。
“看到沒有,眼圈紅了。”
“天呐,我的美人兒怎麼看起來這麼難過,昨天不是抱着回去的嗎?難道……”
“難道……”
“咳咳咳,你們的意思難道是……”
“他活兒不好?”
“臊死鬼啦!你這個愣頭鬼幹什麼直接說出來!”
這裡的青樓顯然沒有玉英醉格調高,裝潢俗氣至極,還熏着嗆死人不償命的劣質香料,洛越一進門就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沿着台階上了樓,按照指示一把推開了二樓裡側的房門,正和獨自坐在窗邊的晏深四目相對。
由于屋内大開着幾扇窗,溫度倒比廊上還要低,幾個扮演歌舞伎的女鬼抱團坐在另一邊玩牌,見有人進來才七手八腳地把東西收起來,擺出一副風姿綽約的模樣來。
卷軸開始了精細化描述:[阮穆青愛答不理地問道:“你來幹什麼?”]
晏深走到她身前,低聲問道:“你來幹什麼?”
他早上離開的時候,洛越把自己整個埋進了被子裡,看都不肯看他一眼,讓他失魂落魄了一整天,眼下見她來了,心裡那股郁氣才散了些許。
[祁歲面無表情地回答:“阮夫人讓我叫你回去。”]
洛越本來也沒什麼表情,便看着一旁的窗戶,語調平緩地說道:“阮夫人讓我叫你回去。”
[阮穆青“哦”了一聲,不為所動。]
晏深看着“不為所動”這四個字,眉頭微皺,應指示“哦”了一聲。
[祁歲轉身就走,阮穆青上前拽住她的手,問道:“你吃醋了?”祁歲回答道:“你這麼做有意思嗎?”阮穆青無言以對,懶得再較真,便跟着她回去了。]
洛越被這亂七八糟的劇情搞得心煩,瞥了一眼便轉過了身。
不等她往前走,晏深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用溫熱的指腹摩挲她的腕骨,輕聲問道:“你吃醋了?”
洛越下意識想把手抽回來,沒能成功,沒好氣地說道:“你這麼做有意思嗎?”
走完了卷軸指定的流程,她擡步就要離開。
晏深扣住了她的五指,與她并肩往下走,死活不肯放開她。
幻境中這條從阮府到青樓的路并不長,洛越卻感覺自己仿佛走了很久,久到他掌心的熱意一點一點通過血液捂熱了她心口壓着的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