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珺說起情絲時,語氣平淡,洛越卻覺得每一個字都擂鼓般敲在了自己心頭。
她攥住了石桌的邊角,擡眸看向玄珺,神色複雜地問道:“情契何解?”
“無解。”玄珺見她臉色慘白,又補充道,“雖不能解,但若情根滅了,情絲自然便散了。”
“簡而言之,若仙子身死道消,另一方身上的蓮花印便會消失。”
洛越長長呼了口氣,安心道:“這就好。”
她本就做好了把本命蓮給晏深的準備,到時候她一死,情契便能解除,簡直是一舉兩得。
郁離遠沒她這麼想得開,忙問道:“難道就沒有别的解法了嗎?又或者,這個情契若不解除,會有什麼後果?”
玄珺道:“情絲本就是違逆天理、助益雙修的捷徑,既然被纏上了,哪有不付出代價就能解除的道理?至于不解除的後果嘛——”
他瞥了洛越一眼,捋着白須搖了搖頭:“若是愛侶之間,那自然無甚大礙,反而對修行多有裨益。若非愛侶,對于情根所在之人,則是一樁難事。”
“既為情絲,則需以情愛為滋補,每逢月圓之夜,更需情契另一方用自己的真氣溫養情根,否則身中情根之人就要徹夜遭受鑽心之痛,不死不休。”
“什麼?”郁離五指緊扣,猛地将白瓷茶盞捏碎了。
洛越反倒笑了一聲,擡頭四下張望亭子中的石柱。
“怎麼?仙子不信老夫?”玄珺揚起半邊眉。
“怎麼會。”洛越牽動了一下唇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是在看,撞在哪根柱子上死得會比較快。”
郁離倏忽變了臉色,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你冷靜一點,沒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大不了……去找……”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散在了和煦的暖風裡。
“你猜出來了。”洛越直白地看向他的眼睛。
血月之夜,陰陽相合,情絲……
這一切無非都指向了一種可能,他不是懵懂無知的蠢材,自然能夠猜出那天晚上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你知道了,”洛越微微後仰,靠在了硬邦邦的椅背上,雲淡風輕地說,“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去找他?”
“郁離,我不想為了活命而不擇手段。”
郁離捏碎了茶盞的左手還在往外流血,他卻絲毫沒在意,反而再次看向玄珺,臉色灰敗地問道:“真的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玄珺歎了口氣,從袖中掏出一根紅繩和一個瓷瓶。
“這紅繩名為‘戒法’,戴上後其間靈氣會遊走于你全身經脈之中,鎖住你的靈竅,在月圓之夜輔以這瓶清心丸,就可以助你安穩熬過一夜。”
“不過仙子須得注意,戴上戒法後不可長期待在靈氣充沛之地,更不可催動體内真氣,戒法靈氣每月隻能周身運轉一次,一旦催動真氣,此月的月圓之夜便免不了要忍受鑽心之痛了。”
洛越拿起紅繩和瓷瓶仔細看了看,紅繩看上去很普通,摸起來卻格外柔滑,細看還能從中看到一些溢出的紅光。
玄珺的意思不難理解,這戒法相當于一個每月十五結算的系統,如果她在這個月内沒有動用真氣,那她就可以免受鑽心之痛,一旦動用了真氣,則隻能徹夜煎熬了。
“如果……我隻用了一點點呢?”洛越靈機一動,問道,“是不是真氣用得越多,戒法就越是發揮不出自身功效?”
“你這丫頭。”玄珺撫須大笑,“你想的沒錯,靈竅内催動的真氣越多,戒法越是失效,你的情根發作的就越是迅猛。”
他伸出右手,将大拇指和食指微微一捏:“如果隻用這麼點真氣的話,的确無傷大雅。”
洛越欣然收下了戒法和清心丸,起身拍了拍袖子上沾的灰塵,對二人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繼續留在洞天了。”
郁離也站起身,目光憂慮地看着她:“那你打算去哪?”
洛越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忽然想起了韓箬萱之前寫給她的信,又考慮了一番後,她才下定決心道:“去西疆碧潭看看吧,正好順便幫你摘一些西疆的茶葉回來。”
和洞天内大大小小的生靈逐一道過别後,洛越穿過桃花源,離開了洞天。
行至枯木下,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這處住了許久的地方。
晏深曾經問過她,會不會一直留在這裡。
當時她說,可能吧。
她喜歡在洞天裡待着,喜歡閑散、無所事事的生活。
可惜事與願違,生活從來都是不如意。
想起晏深,她還是會難以避免地感覺心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