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将他撿回去後,他就不再是書中那個由文字堆疊起來的模糊殘影,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和她朝夕相處、對她處處信賴的晚輩。
十年對于修士來講,不過刹那光陰,破了五境的修行中人更是可以将自己的形貌永遠定格在破境那一年。
按照原著中的時間線,這個時候他已經被視為通天閣的下一任閣主了。
過往的苦難終會如雲煙般消散,而她作為苦難的一環,理應識趣地遠離,等着他上門讨命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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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越在白河堤兜兜轉轉,卻沒找到往昔的故人。
百草鋪的桑老先生于六年前過世,鄧二喜遵循師父遺志,懸壺濟世去了。
林芳母子在不久前也離開了白河堤,聽說是因為斑斑根骨不錯,被雲遊路過的修士帶回了門派,順便将林芳也接了過去。
玉英醉倒是還在,但是裡面的人卻早早換了一批,花娘許久未曾到這邊來了,至于祁岚,也于十年前離開了。
不過一覺的功夫,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洛越沒再多耽誤,去聚寶盆委托人送信給韓箬萱後,她便乘車去了白河堤旁邊的離水城,在渡口坐上了前往歲寒城的鲲船。
人間的靈氣大多被洞天吸納了去,天上的靈氣卻十分充沛,所以通天閣花費數十年的功夫在空中搭建起了雲上驿道,以消耗靈氣的鲲船為載具,将遠行的人送往不同的渡口。
洛越感覺這個鲲船很像是在雲海航行的輪船,她前世一直在内陸生活,很少坐船,所以在船上感覺看什麼都新奇。
鲲船是這個世界裡最快最舒适的出行工具,所費不赀。
她臨走時帶走了自己的金銀袖,身上還算有積蓄,就買了地字号的房間,屋子雖然不大,卻布置得頗為典雅,還有一扇窗戶可供人欣賞雲景。
戒法被她戴在了左腳的腳踝,鎖住了她周身的靈竅。
好在洛越本體是一株天池蓮花,就算鎖住了修為,也沒有吃喝拉撒的生理需求,而且自從醒來後,她似乎喪失了吃喝玩樂的興趣,每天隻想找個地方随意躺着,看看雲看看山。
正當她即将在軟榻上睡過去時,忽然傳來了“笃笃”的敲門聲。
洛越揉了揉眼睛,起身打開了房門,結果沒等她看清來人,一個軟乎乎的胖團子就緊緊抱住了她的腿,脆生生地叫道:“娘親!終于找到娘親了!”
是她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她什麼時候無痛生娃了?
粉白可愛的五歲男童皺巴着小臉仰頭看她:“娘親為什麼不說話?”
洛越四下看了看,見附近沒有陪同的大人,害怕在門口說話會吵到别人,便把小團子抱進了屋内,将他放到椅子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團子坐在椅子上,兩條小短腿都碰不到地,卻坐得非常端正,仰着小臉認真回答道:“爹爹叫我念念。”
洛越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逗笑了,摸了摸他的腦袋,繼續問道:“誰帶你上船的?你怎麼找過來的?”
念念嘟着小嘴想了一會兒,說道:“是布叔叔帶我上船的,爹爹太忙了,總是讓布叔叔帶我出去玩。我一上船就聞到了娘親的味道,可是我走得太慢了,布叔叔還不讓我亂跑,所以我現在才找到娘親。”
“什麼味道?”洛越聞了聞自己的衣袖,除了她本體自帶的蓮花清香,沒有别的氣味。
“就是娘親的味道呀。”念念瞪着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念念一聞到就知道是娘親。”
洛越挑了下眉,很想探出神識查看一下這個孩子的底細,但是想到鑽心之痛這四個字,生生忍住了,轉而問道:“你沒見過你娘親嗎?”
念念搖了搖腦袋,委屈巴巴的癟了癟嘴唇:“今天是念念第一次見到娘親。”
洛越失笑,捏了捏他粉嫩的臉蛋:“傻孩子,我可不是你娘親。”
沒想到她話音剛落,念念的眼淚就“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别哭啊。”洛越被他說流就流的眼淚吓了一跳,忙伸手替他擦眼淚,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哄。
畢竟她也不知道這孩子的娘親在哪兒。
“娘親果然不要念念和爹爹了嗎?”小團子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奶音都帶着顫抖,“念念會乖的,娘親别不要我們嗚嗚嗚……”
他流眼淚的模樣太可憐,漆黑的眼珠澄澈得如同泛起了波瀾的湖泊。
讓她不由自主就心軟了三分。
有那麼一瞬,她甚至想出去找人問一問——
在這個世界裡,男人能生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