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沸一會兒就得冷卻,臨走前,喬暢還是忍不住問。
“隊長,你隻在這兒休息?需不需要……去隔離室啊?”
他總覺得陸绮用了那強大到匪夷所思的招式,不可能什麼代價都沒付,須知他用舌苔人臉每一次都會加劇失控的風險,事後得費數天,才能保證舌苔人臉不會變成自己的臉。
陸绮隻冷掃一眼:“還不走?”
看上去沒事,隻是疲憊些,帶一點兒冰水裡泡久了的病白纖弱罷了。
喬暢雖擔心,也架不住催:“我馬上走。”
對方走後,陸绮才在昏暗的地下二層走,腳下不急不忙,像在鋼琴鍵盤上滑動,時間都被踩出了閑,他踏入最近的衛生間,還有餘力洗手、照鏡。
忽然,陸绮臉色一陣扭曲似的搐動。
腮幫子一鼓一湧,張口一吐,竟吐出了大量彌漫屍臭的水漬,混雜了扭曲揉蜷的一團團黑發,腐敗發青的皮膚碎屑,及指甲斷片。
如此詭異的嘔吐,竟持續了整整了十分鐘。
巨大的嘔吐量已遠超過正常人所能擁有的極限,卻還沒有半點緩解的現象。
就好像,屍臭腐水在從四面八方入侵他的身體,體内蜷伏如屑的陰冷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又過了五分鐘。
吐出了幾個染血的齒輪。
緻命的嘔吐才終于減緩。
陸绮若無其事地擦了擦唇角,看向鏡子,目光如羽毛中夾雜的刀鋒,輕盈且鋒利到極緻。
那吊燈男屍的靈異攻擊,雖沒緻他于死,卻在無數分散的時間線上疊加到他一個人身上。
幸好他之前為了防範來自體内的攻擊,把幾個齒輪深深嵌入髒腑。
若非如此,早撐不住。
陸绮洗漱完畢,離開洗水台。
地上有些積水,倒映出了衛生間慘白的牆壁。
隻是積水裡倒映的那個陸绮,在現實的陸绮走出去時,停頓了幾毫秒,才跟着走了出去。
這種細微的差别,沒有任何人注意。
半小時前,地下一層一号安全屋内。
“陸绮在哪兒?”
任亦雲臉上撲火,眼中怒蹿,踱步不停,全身骨節被焦急催動得格格做響,給人種洪水傾洩的幻覺。
“他一句話就把我們封這兒,憑什麼?”
安全屋内擠着的近百個文職後勤人員一陣無奈地瑟縮,像匍匐一角的群羊。
洛楓狗模狗樣站起:“任副隊長,隊長使用緊急授權是他的手機出現污染,會吸引天魔……”
任亦雲眉尖一簇:“你親眼見着天魔了?”
“沒……”
任亦雲嗤笑:“是陸绮自己被污染,隔離後出現臆想了吧?”
洛楓整張臉皺成一團:“……不至于吧?他是隊長。”
“我還是副隊長呢。”任亦雲眉尖一攢,“你們這些新人怕他、敬他,把他看得和神仙一樣,可他哪裡是?”
“我在分局整整七年,他是新人時我就是副隊長,他當了隊長也得叫我聲前輩!”
衆人的沉默擠在一起,誰也沒碰火。
一旦反駁任亦雲,他會火得更厲害,直到全場追随他的怒,為他氣勢所傾斜。
畢竟王隊長在世時,任亦雲就是副隊長,說話不一言九鼎也有八鼎,陸绮不過是一新人。
王隊長遇難後,楊靖局長不知怎麼想的,把隊長這位置端茶一般端到陸绮面前,直接越過任亦雲這個炙手可熱的隊長人選。
任亦雲耿耿于懷。
眼紅心冷了多年!
他如今冷聲道:“整個市的警備力量都被驚動,陸绮要沒一個合理的解釋,他隊徽被摘是活該,可局長怎麼辦?還有你,不要這飯碗了?”
洛楓左支右绌。
他确實沒看到天魔作亂。
他想決斷,可決斷由不得小人物,他隻是傳聲筒,一個龐大機器裡的小齒輪,相比起來,任副隊才是大齒輪。
現在,任亦雲這個大齒輪發出反抗陸绮的巨響。
“陸绮的誤判不能連累分局,誰和我出去看看?”
洛楓猶豫間,兩個同事跟任亦雲走向出口,打開了門。
大踏步走出安全屋,隻留一地不知所措的文職人員。
洛楓趕緊去看。
見三人拎着手電筒走在燈光通明的走廊裡。
環境正常。
洛楓松了口氣,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該出去時,忽覺不對勁。
……他進來前已把警報開啟,樓道内的燈不應該是這樣白亮,應該紅光閃爍示警啊。
而且,燈光這麼亮,他們為什麼還開着手電筒?
當他往前踏出一步,視覺畫面忽發生劇烈扭轉,一片莫名詭異的黑暗忽然籠罩了整個基地,燈泡一個個嗤嗤黯淡下來,樓道裡黑得仿佛被裝在一個墨水瓶裡。
安全屋内看到的景象,和安全屋外看到的不一樣!
他猛然意識到什麼,劇烈的恐懼讓他迅速收回腳,把安全屋大門關攏、鎖緊,仔仔細細檢查三遍縫隙,手指還在顫抖。
任亦雲踏出屋,就見牆壁忽然脫落,鮮豔的值班表都仿佛蒙上了一層腐爛的黴斑,燈泡一個個嗤嗤爆掉,樓道陷入伸指不見人的黑暗。
周遭溫度下降一大截。
像從溫暖的夏天一下子進入藏屍的冷櫃。
同事緊張:“……這分局不對勁吧?”
任亦雲道:“我知道不對勁啊。”
“……那你還說陸隊是誤判?”
任亦雲蔑然一笑:“我要不這麼說,你倆會和我一起走?”
他精神上鄙視地球人。
但他重視陸绮像重視三體人。
這又不沖突。
兩個同事頓時無言,甚至想折返。
可轉身見到一片濃重的黑暗,以往可照百米的狼牙手電筒,連前方三米都穿不透。
“蠢貨,出來了還想回?現在去地下二層找陸绮。”
任亦雲頂着濃厚的黑暗往前走了五十米,倒是順利找到了通往地下二層的樓梯。
這五十米平日走得輕輕松松,如今走來卻像五百米那麼漫長,所幸除了環境有些黑暗壓抑外,他們沒碰到任何天魔。
也許大部分天魔都被陸绮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