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慮終究如願幫季常殷戴上了手環,左手手腕上。兩個人手牽着手,輕吞慢吐地往前走。忘憂園裡全是遊樂項目和小攤商販,遊樂項目略顯幼稚,攤位上花花綠綠的物品也不新奇。
走到一家有店面的飯館,林慮拉着季常殷走進去,碰到了早早地就坐在這裡邊的一衆老師們,包括喻丹和任初孟她們。
整個忘憂園裡也就這一家飯店有座位,于是七八兩個年級所有沉穩一些的老師都擠了進來。
括号,這裡的“沉穩”指不會和學生擠着玩遊樂設施。
任初孟率先看到兩人,朝她們招了招手。任初孟和喻丹相對而坐,各自把玩着手機。兩個人占據了兩張長沙發。
林慮于是和季常殷在任初孟身邊坐下。
沒别的,就是感覺喻丹身邊的座位大概率已經有主了。
至于那位“主”……
林慮環視四周,沒看到蘇呓的身影。
“蘇呓呢?”她問。
這老婆還在這兒呢,不應該啊。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喻丹放下手上的手機,“她去和學生們搶東西了。”
吃的,喝的還有玩的。
季常殷寵辱不驚。
一看就是早有預料。
不出她所料。喻丹又補一句:“她每年都是這樣。”
頗帶了些寵溺的意味。
林慮在心裡暗歎:不愧是你,蘇0。
身旁坐着的季常殷站起來往門口走去。林慮疑惑,擡手拉住對方的袖口,仰頭,問:“去哪兒?”
季常殷笑,拍拍她的手背,“去點飯。”
當然不能幾個人就這樣幹坐着啥也不點。
“噢。”林慮理解,“那我也去。”
“行。”季常殷握住她的手,稍使力讓她借着站起,“之前每年她們都是讓我來點,那老闆說不定都認識我了。”
林慮好奇,“那,有什麼優惠嗎?”
她當然知道不可能,不過還是想問着玩兒玩兒。
季常殷挑眉,“有啊。
“報我的名字享受十折優惠。”
季常殷難得開一次玩笑。括号,之前蘇呓對她的評價是never,從不。“難得”一詞還是在林慮來之後才新鮮出爐的。
林慮有點後悔沒拿手機錄下來。
“咳,”季常殷被林慮盯得有些不自在,“那個,要不……”
要不我以後不這麼說話了……
尴尴尬尬的。
“季老師,再說一遍好不好?”林慮從兜裡掏出手機點開錄音,放到季常殷身前,“我錄下來永久留存~”
有點出乎意料呢。
不過季常殷還是偏過頭,“No,不要。”
兩個人笑鬧着到了櫃台前。季常殷伸出食指搭在自己唇間,手指側面輕點,是一個“噓”的手勢。
“老闆,”她招呼在後邊忙碌的人,“來個6-7人份的火鍋。”
那老闆轉過身來,是個四五十歲樣子的大叔。
“紅湯?白湯?鴛鴦鍋?”
“鴛鴦鍋。”
“得嘞,”老闆跟後廚交代了幾句,手指旁邊的二維碼,“掃這邊,一共588。”
聽到收款到賬的聲音之後,又遞給季常殷一個簡陋的号碼牌。
季常殷伸手接過。
老闆遞号碼牌的瞬間動作一頓,随即有些驚喜道:“哎——你是……那個英語老師?”
季常殷應了一聲,懶懶地把手機揣回兜裡,“嗯,我是。”
老闆語氣激動了些,“好久不見,好久不見。記得上一次見你還是兩年之前?這次又帶學生來玩啊?”
“是,”季常殷彎一彎唇,似乎中和了她五官的淩厲,“今年又帶了一屆七年級,當班主任。”
“當班主任啊……班主任好啊,就是要操不少心。”老闆視線轉向她身邊的林慮,“诶,這位是?”
季常殷笑,“我學生。”
林慮:?
什麼學生?會跟老師同吃同住同行同玩,甚至同睡一張床、同蓋一張被,相擁而眠相吻而睡,交換口水分享欲望的學生嗎?
季常殷視線掃過她,不緊不慢接完:“——的語文老師。”
林慮:……
說話大喘氣,可恥可恨啊!
“也是我朋友,”季常殷在台面之下悄悄牽起她的手,在掌中溫溫柔柔地把玩,“認識得還挺早的吧。”
“唔,好朋友好閨蜜呀!”老闆毫不吝啬對人的誇獎,“小姑娘長得标志哈,又溫柔又可愛。”看向季常殷,“老師你有福氣呀。”
林慮不常聽這麼直白的誇獎,尤其是一個陌生人給出的。嬌縱但腼腆的小狐狸,此刻尾巴像是要翹上天。
季常殷仿佛能夠看到她的尾巴晃啊晃搖啊搖。
“謝謝。”季常殷眉眼彎彎朝老闆道謝。竟是給老闆看呆了。
“好像還是第一次見你笑得這麼發自肺腑……”老闆驚訝之餘調侃道,“真好看。”
門外的陽光争先恐後地傾灑,為她勾勒輪廓,為她賦予金光。
真的有人,隻是往那邊一站,綻一抹放肆的笑顔,就可以這樣的美麗。或許美麗都不足以形容她。
陽光似乎賦予了她“神性”。
林慮心說:真好看。
她仿佛乘舟踏千山萬水而來,身上因遠行匆匆而沾染的仆仆風塵難掩靈魂裡的清透,每一縷都是在人間走過的痕迹。
她就站在這裡。
她是這樣的真切,又是那樣的飄渺。
*
“林老師,季老師!”
林慮和季常殷點了火鍋,同喻丹、任初孟兩人吃了幾口之後,便打算也出去走走。恰巧碰到了剛進店的蘇呓和溫禧,六人短暫地打了個招呼,又是一聲聲“拜”“再見”。
行至半途,林慮遇到了自家小課代表林南渡。對方汗津津笑盈盈地過來和她們打招呼。
林慮從兜裡掏出一包紙巾來,抽一張遞給對方,“慢點跑,喏,擦擦吧。”眼看着對方在臉上擦了幾把,“玩得開心呀?”
“是啊,剛玩了海盜船,”林南渡将擦過汗的紙巾捏在手裡,另一隻手從兜中掏幾顆糖,遞給林慮,“本來隻想玩一把的,結果被小學同學拉着又多玩了好幾輪……暈暈的,剛緩過來。哈哈!”
林慮從幾顆糖裡撚了一顆,“謝謝咯。激動注意安全啊。”目光投向她另一隻手上的紙,“給我幫你扔了吧?”
“不用啦不用啦,”林南渡将紙巾随便往兜裡一揣,握着糖的手又轉到季常殷面前,“——季老師也嘗嘗?”
季常殷挑眉,有些驚訝。随即也學着林慮的樣子,從其中撚了一顆,“謝謝。”
“不用謝!”遠處有幾名同學朝林南渡揮手。她看了他們一眼,扭頭對季林道:“拜拜啦季老師林老師,同學在等我!”
“嗯,拜拜啦~”
“拜拜。”
兩人異口同聲道。
成年之後的頭一次“故地重遊”,林慮顯得挺激動,拉着季常殷的手在大道小徑上晃了一圈又一圈。
雖然已經來過數次,個人來說對這裡也沒什麼很大的興趣,季常殷還是耐心地陪着林慮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并且充當着一個人形“手提袋”的作用,幫對方拿着沿路買下的各種新奇小玩意兒。
有時候還要接受林慮的各種“花式投喂”,例如一根腸幾根串兒或者臭豆腐熱幹面之類的,季老師表示樂在其中。
走着走着,她開始被落在後面。
背後真的是一個很好的觀察人的視角,你看不到她臉上是愉快還是悲傷,卻能輕易從她的步伐裡看出肆意和張揚。
或許你看不到她的所有,她的正面永遠被背面所替代。可看着她的背影,完完全全一分不差的背影,在你的視線裡鮮活明媚,又好像能夠生出一種錯覺來。
一種你正完完整整地擁有着她的所有的錯覺。
或許,不能算是錯覺。
行路中偶然的駐足回首、停留等待,與長久的昂首向前、将背後托付,同樣令人心動。
而她在此時此刻,将這兩者都具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