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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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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的功夫,林中霧果然散盡,吵吵嚷嚷之聲登時在周遭散開。說來古怪,衆人相隔皆不過幾步之遙,方才卻如行曠野,尋不見半個人影。

顧於眠眸光微沉,本合着些見不得人的死寂,然而他擡手擦去面上塵,又笑笑盈盈回過身,推手作揖道:“嚴公子與謝公子此番遠道而來,不曾想遇到這等怪事,如若不嫌棄,還請二位公子暫且去顧府落腳。家父若聽聞二位在此,必是說什麼都要留下二位公子呢。”

“盛情難卻,恰我二人也未定下去何處落腳,那麼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顧公子。”嚴卿序也笑着推手作了個揖。

顧於眠遠遠瞧見來人,又笑道:“二位公子,可還記得昭安?”

許昭安乃禮間許家的二公子,天性活潑大方,仗着家中大哥把自己捧上天的福氣,總還有些纨绔子弟的驕縱模樣。隻是他自小和顧於眠、江念與這倆正人君子長大,倒不染紅塵風月,心靜得像清修的道人。他從早到晚都挂着個明媚笑臉,是個不識愁滋味的挺拔少年郎,一颦一笑間透出的盡是幹幹淨淨的爽朗。

“怎會忘?許二公子似乎沒有多大變化。”嚴卿序冁然一笑,“仍舊這般明朗。”

“是呐,昭安像個太陽,放誰身邊都覺得暖。”顧於眠說這話時想到什麼,又瞥了眼謝塵吾,禁不住彎起眼睛,咬着嘴唇生怕笑出聲來,“是我話說太滿。”

“你總看我做什麼……”謝塵吾撇過頭去。

見江念與和許昭安走近了,顧於眠忙朝他二人招手,而後将一身金袍的許二公子拉了過來,笑道:“昭安乖,來和嚴公子、謝公子打聲招呼。”

許昭安許久未見這倆人了,這會還有些尴尬,隻能讪讪對倆人笑:“許久未見,多加關照,有時間來我許家府上坐坐。”

而後他暗暗掐了顧於眠一把,嘟囔道:“等回了家,看我怎麼收拾你!”

誰料顧於眠彎指叩在他額間,笑道:“阿昭大了連我也逗!”

“顧於眠!你找打!!!”

“莫再打鬧!”江念與見兩人嬉鬧不止,終于忍無可忍呵斥一聲,“你們瞧瞧你們現在的樣子,可還見得了人?”

顧於眠故作無辜地擡眼瞧江念與,見他依舊生氣,隻得站着一動不敢動任他整理:“阿昭聽見沒!?”

“……”許昭安氣得咬牙切齒,卻愣是在江念與那寒涼目光的注視下消停下來。

顧於眠整好衣,又聳了聳肩,那雙清澈眸子中的笑意不遮不掩:“二位還是莫再一口一個‘顧公子’地叫了,聽着怪生疏的,今後便喚我名字吧。叫‘於眠’可以,叫‘阿眠’也行,這顧府盡是顧公子,也不知是在叫誰呢!”

“恭敬不如從命,您也别喚我們‘公子’才是。”嚴卿序對他笑着偏了偏頭,“這墨鄒還得帶到蕭家在禮間建的府邸去,我們便先行一步了。”

顧於眠颔首,面上笑已斂去不少:“今日我們三人有要事需辦,恕我不能陪着二位。現下顧府的馬車已在密林外等候,還請二位移步。”

二人點頭道謝,于是離開,顧於眠瞧着倆人的背影,面上竟逐漸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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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繁盛,鳥雀輕鳴,暮春的新與舊相互雜糅,欲來不來的夏雨倒推搡着悶熱的暑風先至。

驟雨初歇,散落一地的花、飄灑一地的葉相互交錯着在彎彎曲曲的小路間鋪開,其間掩映着一塊不大的青冢,冢上刻字“陸家次子陸傾行之墓”。

那墓周遭生了許多不知名的白花,星星點點,倒是爛漫非凡,像極了舊日那天真淨澈的少年郎。隻可惜時序流轉,這青冢已然生出雜草,那些白花中攀出些紮人的尖刺,将那青冢深深埋在荒廖與靜寂的漩渦中。

三人将名劍作了鍬,挖地刨土,卻不覺可惜,隻求将那些瘋長的雜草盡數除去能換來片刻心安。

“萬物有歸期。”三年前那溫柔少年郎望着北雁南歸,語聲清朗。

亦是那夜,噴薄的血海将白骨浮屍吞入深淵,他死不見屍。

三人跪在冢前,端正甚而僵直,仿若如此便能讓蒼天歸還離人。

整整三年,他們如涸轍之鲋,畫地為牢,笑不真心,哭亦不真切。

陸傾行死在他們仨人面前,他們卻隻能噤聲不言,做個共犯,當個懦夫!

然而他們失語并非為保自個清白,當言而不言便是聖賢十五族該死的規矩。參與虛妄山試煉者,無論是生是死,都不能探究其因,這是十五族明争暗鬥的代價,也是護十五族相安無事的保命牌。

族中人的嘴一張一合,他們高談亡魂作亂,悲歎陸家子死得凄慘。死因是什麼,他們根本不在乎。

可憐那陸家長公子凄入肝脾,大雨如注,他跪地叩首,隻求十五族徹查虛妄山之事。

重闆打碎他的脊柱,濺開的鮮血污了陸家聖賢階。

他被關入陸家獄整整一年。

“十五族是天,逆天而行,便是罪。”

陸傾行之死成了青史懸案,一句“尋無十三年,虛妄山事發,陸家嫡次子因邪祟肆虐,身死山中”蓋棺定論。

顧於眠攥緊拳,重重将頭磕在地上,他雙目通紅,卻愣是流不出一滴淚來。

他早已無淚可流了。

“傾行……我有罪……我一定替你好好活。”

一語既出,他渾身震顫。他如何配呢?他一假仁假義之徒要如何替一善人活着?

白璧青蠅,江許二人皆是無辜入局的可憐人,他們是“白壁”,而顧於眠這惡人則是“青蠅”。

二人以為陸傾行是被藏在雨中的奸人所殺,而他卻清晰記得那瓢潑大雨中,他的血刃是如何刺入陸傾行的胸膛,将那跳動的心翻攪着拖出!

“阿眠!”江念與的驚呼将顧於眠從恍惚中扯出,他直視着顧於眠如血通紅的雙目,一陣令人顫粟的骨寒又彌漫開來。

隻是許昭安未發覺,他兀自哽咽着,用衣袖擦去面上淚:“傾行,你别怨我們一年來不了幾次,念與人在渭于,不能像過去那般常陪着我倆,我們倆個也不願總來打擾你的清淨……”

“你們兩個收起那些怨苦。”江念與強忍心中悲怆,故作坦然,“怎能讓傾行看見這副樣子?”

他扼住顫抖,深吸口氣,這才緩緩道:“傾行,年歲盡時,我們會去陪你,隻是還不到時候,還恕我們讓你寂寞了……”

一邊說着,江念與開始斟起酒來,又一杯杯地倒在碑旁,口中道:“傾行這杯敬我們四人友誼地久天長。”

他又傾倒了一杯。

“這杯敬你護我們安康。”

再倒了杯。

“這杯祝你在那邊依舊過的順意。”

緊接着,許昭安也跟着傾了幾杯酒,隻說了幾句話,又将自己說得淚眼婆娑。顧於眠則邊說邊低垂着頭,像個半死之人。

三人在那碑前絮絮叨叨地同已逝的故友說了好些話,出密林時卻都閉口不言,林中響着的盡是鳥雀之音。

那冢上斑斑駁駁地爬了好些青苔,隻是冢下無棺,恍若無主的碑葬的是找不到屍身的十五歲少年,亦是三個幸存之人一輩子揮之不去的夢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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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三人回到禮城時,已是正午時分。

四地中,禮間不同于其他三地,禮間四地呈向心狀布局,禮城便是中心,四族府邸彙集于此。因而,李、顧、許、若四族相較于其他三地内部宗族要更加融洽和睦,平日裡相交來往多,自然也都作一家人來待。

因渭于江陸二家同禮間顧許二族關系不錯,故原本四位年齡相仿的公子也順理成章成了至交,奈何不過十六年光景,四人之交生生變作了三人之誼。

江家在禮城也有一處府邸,江念與離了林便“打道回府”了。許昭安被家中大哥催促着歸家,亦沒敢久留。顧於眠笑着送走他倆,那僵在面上的笑便逐漸發苦,他掩面舒氣,卻愣是帶出一口血來。

摧心剖肝之痛自見了那青冢起便離不了他身,方才強忍已至極限,他于是忙扶住一無人巷中的青石牆大喘粗氣。他疼得渾身震顫,卻是無計可施。

然而,堆砌心底卻不知是怒是悲。他發了瘋般用手砸在凹凸不平的牆面上,直把指骨砸出血來。

可惜他到底不是個瘋子,顧於眠強咽下心底苦怨,沿着那牆面下滑,繼而癱坐在地。

他琢磨了半晌,如何都得不出回府的理由,悶在那府邸裡,終究太過難耐。他于是起身,匆匆至一成衣鋪裡買了新衣裳,将一身狼狽給遮去後便鑽入了禮城人海中。

他漫無目的在其中遊走,無非是厭倦了家中人的噓寒問暖,然而哪怕是他垂頭不言,一路上認出他而招手問好的人也太多太多。

“顧公子”或“顧小公子”之言像驚雷在他耳邊不時炸開,不知他名姓的女子見他生得玉樹臨風,還總羞紅着臉上下打量他,讓他自己也些許不好意思起來。

隻是這會他心情實在陰郁,實在不願虛僞地扮笑臉看人。思忖片刻,他閃身入了禮城那最熱鬧的醉雲樓。

見他進門,那醉雲樓掌櫃便滿面喜色地迎上前來:“哎呦!顧小公子,幾日未見,怎愈發俊秀了呢?我這就給您尋個樓上的上等座。”

言罷掌櫃的就要喚小厮來給他領路,隻是顧於眠進門時目光便落在了一樓西北角的兩個貴客身上。

于是他對掌櫃輕輕搖了搖頭,笑道:“多謝,今日便不必了,我有朋友在裡邊落了座,我同他們湊一桌便成。”

繼而他穿過一桌桌人,到了那桌邊。

“卿序,塵吾!”顧於眠見了倆人不知怎地倒覺心情舒暢幾分,他勾唇笑得燦爛,“禮間的吃食可還合二位的胃口?”

嚴卿序聞言擡頭,恰直直對上顧於眠那雙彎彎笑眼,笑靥明媚得令他挪不開眼來,隻可惜他那泛紅的眼角也太過紮眼。

他于是颔首,誰知垂眸時恰又瞧見顧於眠沾了血的指骨,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也沒多言,隻是起身輕輕拉開了一旁的木凳,請他坐下,笑道:“我們方才已拜會過令尊,剛在街上轉了會便入了這酒樓。禮城果然名不虛傳,屬實熱鬧繁華呐。”

“湊合吧……”謝塵吾淡淡道,“這酒倒還算别有一番風味。”

謝塵吾言罷便要給顧於眠斟酒,怎知顧於眠輕摁住他的手,讪讪笑道:“塵吾……你知道的,我這酒量實在……”

聞此,謝塵吾先是一愣,繼而又冷笑起來,“都三年還是那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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