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線部隊回到米德加的那天,他們出發了。牽引蘇醒的特種兵去往49層的工作被分給了邊緣項目組的研究員,征兵工作後續還有塔克斯協助善後,那些新生的特種兵已經不再需要他們費神留意了。寶條帶着他們乘坐高層電梯直上神羅大廈頂樓,完全錯開特種兵部隊的歸來路線。
清晨在米德加是一天裡唯一沒有那麼壓抑的時分,金燦燦的光輝如同破繭而出的碎蝶,從地平線的盡頭朝鋼鐵牢籠的中央徐徐飄來,拂照到他們身上,也驅散掉常年萦繞在這裡的森冷死氣。印有神羅猩紅色LOGO的直升機安靜停靠在天台的盡頭,機體大半邊暈染上朝陽的霞光,難得沒顯現出往日的陰沉之感。
她提着行李箱站在天台入口的位置,晨風鼓得白色風衣的衣擺獵獵翻飛,不斷拍打軟皮的手提包和她的高筒皮靴。手指梳理起被風吹亂的發絲,視線掠過旭日下渺小的人群,她徑直看向直升機敞開的廂門。兩名算得上眼熟的塔克斯坐在駕駛的位置,漫不經心朝他們的方向投來一瞥。
啟航在大多數時候總是寓意希望和生機,連她自己都沒發現,此刻她的表情堪稱祥和。
“快跟上吧,别發愣了。”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側頭看去,暖光在艾利歐姆純白的發邊暈開一層柔軟朦胧的光暈,竟顯得他此刻沒那麼惹人煩厭了。
她點點頭,沉默地跟上大部隊。
“柔弱的研究員們,你們最好系緊安全帶。”說話人的語氣被拖長到顯得懶散的程度,駕駛室和客艙之間的擋闆唰的一下被人用力打開了,一個火紅的腦袋冒了出來,綠松石般的眼睛輕佻地掃了所有人一眼,“直升機總共要飛接近八個小時,去往你們可能見都沒見過濱海城市,啧,一群呆在實驗室裡的小綿羊,一會兒可别因為暈機吐出來了。”
“雷諾,嚴肅一點。”坐在那紅發塔克斯旁邊的光頭男人拽了下他的衣領,他們這才看到,被稱為雷諾的男人滿身吊兒郎當的模樣,連統一的工作制服都穿得松松散散的,本應齊楚的西裝外套上滿是褶皺,一顆扣子都沒寄,精瘦的肌肉就這麼大剌剌地直示人前。
雷諾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從擋闆那抽回身子。輕浮放蕩的口吻卻還接連不斷地傳到他們的位置上:“我隻是給客人們提個醒,不然回頭真吐出來了,要清潔收尾的還是我們。事先說好,到時候你來打掃啊,路德。”
路德低頭檢查駕駛室控件,并沒有接話。
“好了。”寶條傲慢幽冷的嗓音響起,“叫你們塔克斯過來可不是拖延時間的,出發吧。”
兩名塔克斯聞言狠狠一推操控杆,空氣瞬即被切割出沉悶的嗡鳴,螺旋槳掀起的強大氣流在地面上刮出一圈圈漩渦,變形的風痕扭曲掉地面的晨曦。随着一道劇烈的震顫,旋翼加速轉動,機體颠簸着直沖雲霄。
大片的陽光透過窗口灑進客艙,映照到窗邊人的面孔上。她沒忍住擡起手,五指微微舒展開,日光拉長了手掌的影子,擋在她的面上。
透過手指的縫隙,視線仿佛能無限遠地捕捉到天地萬象。地面在逐漸遠去,疾風卷雲在窗外呼嘯而過,遠空隐隐降下紫白交加的隐雷,站在陸地時需要仰望的如人間巨獸般龐大的神羅大廈也在逐漸變得渺小,仿佛在天罰底下也不堪一擊。
正當她興緻缺缺地想要收回視線時,放下手的動作卻頓了一下。她不可思議地往出發點的位置看去。
一隻覆有黑色皮革手套的手似握刀一樣握着天台門的把手,雪膚銀發的特種兵将領在狂風中緩緩直起身子,一頭華麗的長發被螺旋槳的餘浪吹得随風翻飛。可他身形卻不動如松,如在三軍陣前般傲然直立着。
随着擡頭的動作,深邃昳麗的五官也逐漸暴露在耀眼的燦爛霞光下,暖紅的色彩一點點的侵吞他面上的蒼白,直至早先冷調的肌膚完全和暖色的光線合而為一。
即使隔着渺遠的距離,薩菲羅斯仍能敏銳地察覺到遠處幾近赤裸的目光,而後那雙宛如蛇獸一般的碧綠豎瞳,精準地跨越扭曲的氣浪,定格在直升機的窗體上。
他們隔着雲海和風浪,遙遙對視。
薩菲羅斯緊緊地盯着她,梅色的嘴唇輕翹起惑人的弧度,他動了動唇,似乎說了句什麼。
「等我。——Sephiroth」
郵箱最後的通訊記錄停留在這裡。
三月的尼布爾海姆春寒料峭,湖面的冰雪還未完全融化。來自北方山脈的清風吹過來時,還帶有令人心曠神怡的清冽。
地面上春草的嫩芽剛剛破土而出,濕潤的泥濘上正孕育着無數靜待綻放的生命。冬雪消融的味道裡夾雜着一縷花草的淺香,從群山吹拂到村落裡。
直升機停在尼布爾山脈的遠處,重巒疊嶂的山脈和樓宇林立的村莊裡并不具備停機的條件,落機後他們得徒步進村。
下午四點的尼布爾地區天光絢爛,鵝黃的光線輝映在淺綠茵然的地面上,鋪出一條曲徑蜿蜒的日落大道。
目光觸及到遠處袅娜的群山時,胸膛裡有什麼在用力鼓震,複雜又洶湧的情感仿佛要從胸口裡破洞而出。她竭力維持着表情的平穩,可攥着行李的五指卻已至泛青的程度。
腳下的這片土地她曾踏足過很多次,從一無所感到滿懷期待,最後隻餘難圓的遺憾。
遙隔一個世界的情緒亦步亦趨,空蕩蕩的心口處似乎在醞釀着什麼,她垂頭看了一眼,似乎想透過衣衫和皮肉,尋覓到新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