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薩菲羅斯遞了個眼神:他好像又有話要說。
薩菲羅斯會意,無奈地擡起左手,可能怕隔着手套控不準力度,他格外輕地在她手中寫道:傑内西斯一向如此,并非是對你有意見。
很癢的觸感,像是用羽毛輕輕刮掃掌心一樣,讓人忍不住收攏五指。趁着薩菲羅斯垂頭書寫,她微微擡頭,貼近男人的耳邊,用氣聲說:我知道啦,沒關系的。
鬥篷下的身體微僵。
右邊的紅發青年嗓音高了一個度:“幸福的感覺越發深刻,與朋友的約定就越發使其痛苦。”
“深淵之迷,是女神的禮物。我們所追尋的,便是飛翔。”傑内西斯停了下來,朝她看去,她神情自若,“傑内西斯先生,現在明明才剛演完序章,進入到第一章,怎麼詩句就念到第二章末尾了?不太合拍吧。”
俊美的年輕戰士眯起眼睛,轉過頭看看她:“在不斷彷徨的心之水面上泛起輕微波紋。”
“同樣的故事訴說太多遍亦不免駛向單調。”
“摯友三人奔赴戰場……”
“此戰結果卻與先前發生差異。”她仿照着傑内西斯的模樣,背部靠上座椅靠背,一腿擡起來,悠悠地搭在另一腿上方,十指交疊輕置于腹前,“英雄的故事屢見不鮮,可民衆訴求已與千年前大相徑庭。往複循環的英雄故事啊,或許也在靜待着被打破的機會。”
傑内西斯冷笑:“看來這位小姐很懂啊。”
“不及您萬分之一。”
“故事為何長盛不衰?”
“正是因為人們在此基礎上衍化出無盡可能。”
“那往日的夢想與榮耀?”
“也會在新的發展中變幻成全新的模樣。”
“一切故事早已在開篇時寫好它命定的終點。”
她快速接上:“因此才需命定之人扭轉既定的路線。”
“女神開弓,放盡箭矢。”
不帶停歇的回複:“占據靈魂的複仇之意被淨滌幹淨。”
“何為願望?何為救贖?”
“與往昔釋然,舊友重聚,愛人恒守,譜寫故事新的終章。”
“……”傑内西斯怒極反笑,“亂講!”
他深吸口氣,繼續輸出:“你這個不知欣賞、扭曲經典的……”
散發着淺綠色熒光的手機屏幕被遞到他面前,打斷了文藝青年沒說完的話語,上面正是通訊錄的界面:“加個聯系方式嗎?傑内西斯。”
薩菲羅斯終于忍不住一直壓抑的笑意,胸膛不斷震蕩,傳出低低的笑語:“……我就說你們也許會有話聊。”
“不。”她和傑内西斯同步否定,話落又同時頓了一下,不甘示弱的視線相互碰撞,下一瞬反駁又糟糕地撞在一起,“沒什麼好聊的。”
銀發的特種兵嘴唇上揚着,看起來心情愉悅,顯然不太相信他們的話語。
來的路上她并沒有想過真的會這麼巧地碰到傑内西斯,但是既然遇到了,那她也并不介意順勢給自己的計劃拉條分支。
就如她前面所說,新世界代表新的機會,雖然日前在寶條那裡讓她稍微有點受挫,可不做點什麼……她還是有點不甘心啊。
如皎皎明月般美好的英雄薩菲羅斯就在面前,幻夢似的觸手可及的幸福與血淚交雜的過去摻糅在一起,于靈魂最核心處留下刀刻般痕迹,沒有人不想永遠抓住令人眷戀的美好之物,她也一樣。
她不免再度思考起那個問題:達索琳是什麼人?
或許追名逐利、貪生怕死、醉心權鬥、心懷暗鬼、薄情自私、算盡一切,但至少從沒有過不戰而棄的時候。就算爛,也是要把一切拉到極緻的爛人。
如果僅僅是因為宏觀事件再次對上記憶中令人沮喪的細節,便唉聲歎氣半途而退,那就不是“達索琳”了。
她不是英雄,也沒有什麼所謂的濟世蒼生的“大愛”,對于拯救世界什麼的,她也沒什麼興趣。
但她是達索琳,她始終很清楚這輩子自己的目标。
——薩菲羅斯。
獲取“薩菲羅斯”的原諒。在此基礎上,如果可以的話,那麼她還想對上輩子自己種下的惡果,做出那麼一點點的補救。
僅此而已。
而傑内西斯恰好是那一連串紛繁事件的起點。
掌心傳來的刺痛将她思緒拉回現實,原來是不知不覺間拳頭越攥越緊,許久未剪的指甲深深嵌入掌肉裡,或許刮破皮膚。但沒有關系。
她挂起一絲笑容,看向傑内西斯的眼神裡藏着不易察覺的挑釁:“不是有話好聊哦,隻不過是因為這位特種兵先生是薩菲你的好友,所以才想加個聯系方式熟悉一下。”
“是嗎?”紅發的青年确實被挑釁到了,長長的吊墜在光線照射下顯現出危險的銀光,他輕挑嘴角,語速依然不慌不忙,可眼神卻越發危險,“你是因為我和薩菲羅斯同為1st而要加我,那我為什麼要加你呢?”
“啊……這個問題。”她頓了頓。
或許要到他說話的時候了,薩菲羅斯的右手輕輕搭在座椅扶手上,準備介入這一場對話。
“……作為薩菲羅斯的‘準女友’,不可以加你嗎?”她鎮靜地說。
像是平地驚雷。
兩位1st戰士的身體同時一僵,泡過魔晄的青色眼睛微微瞪大,齊齊看向她。
“薩菲羅斯的……女友?”每一個詞語都很熟悉,但聯系來時的語境卻那麼讓人不敢置信。傑内西斯詭異地咀嚼着這幾個詞彙,難以将它們連接在一起。
“……達索琳?”薩菲羅斯亦是語氣飄忽,聲音傳來如隔雲端,“别開玩笑。”他低低地說。
“不是女友,是‘準女友’,”她強調,“因為薩菲羅斯還沒答應我的追求。”
盡量放緩呼吸,她露出完美無瑕的笑容,視線從傑内西斯身上滑到薩菲羅斯身上,心髒跳得飛快,但表白必須要在勇氣枯竭之前一鼓作氣地說完,她緊盯着薩菲羅斯的雙眼,繼續說了下去:“可以嗎,薩菲羅斯?”
…………
難以形容後面的奇異氛圍,也很難複述薩菲羅斯當時的表現。
甚至難以說清楚最後薩菲羅斯的答複。
反正後半場裡傑内西斯像是如坐針氈,就連他最愛的《Loveless》都沒仔細聽下去了,一副魂不守舍心不在焉的姿态。那台翻蓋手機被他拿在手裡開開合合,屏幕上反複出現郵箱界面的UI,卻始終沒發送出什麼消息。
在台上最終章的最後一句台詞說完後,紅發的1st甚至連招呼都沒有打,就十分急促地離開了。背影可稱得上一句狼狽。
不過最後她還是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
——在傑内西斯一臉驚悚的表情下。
這甚至打破了這位文藝優雅的特種兵向來驕矜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