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隻能說:“面條很軟爛,确實熟了。”
她從熱湯飄起的霧氣後瞪了他一眼。
“有機會讓你試試我真正的手藝。”
他微微勾唇。
那雙像是剛被開鑿出來的清淺晶石裡迸現出的靈動生機,總算沒有最開始時那樣壓抑。
“我很期待。”
“所以,”指彎敲了敲桌面,薩菲羅斯将筷子平置在鍋上,代表食用結束,眼見氣氛逐漸融洽,他才正式拐入久等的話題,“下午是什麼原因導緻心情不好?可以跟我說說嗎?”
嗓音盡可能低柔,避免驚擾到剛剛安定下來的人。
并不意外薩菲羅斯會問出這個問題,或者說如果他真的一直對此隻字不提,那反而就不像是他了。
她沉默了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在來的路上就思考過,不,準确地說應該是看到薩菲羅斯訊息的時候,她就已經飛快地想過如何應對這種局面了。
而不管她怎麼去思考,想了何種回複,唯一肯定且明确指向的建議隻有一個:現在的局勢還不适合全盤托出。
她微微抿唇,一手托着下巴,沒有和薩菲羅斯對視:“……被部門分配調組了。”
“從寶條手下調去了荷蘭德手下嗎?”薩菲羅斯很快反應過來,問道。
“……不。是從寶條的一般研究團隊調去了寶條的核心研究團隊。”
“……”
天可憐見,她居然在薩菲羅斯的臉上見到了清晰的同情。
謝邀,并不想被同情。
有種被押着走黃泉路,而黃泉路盡頭的鬼王還陰森森朝她微笑的感覺。
……有點不寒而栗。
“……寶條的性格和作風都比較古怪,”他盡量委婉地安慰,“如果被他苛責,你要相信并不一定是你有問題。後面工作辛苦了。”
沒有直接說寶條是個“變态心理的集合體”,确實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委婉了。
“謝謝你的安慰。”她盡量誠懇道,本來談及這個話題時的沉重都被薩菲羅斯這句話驅散了許多,她決定先提前給自己挽回一下,“但我其實并不喜歡寶條博士的實驗。”
“那你之前……”他适時停頓了一下,“容我冒昧,如果侵犯到你的隐私你也可以不答複。為什麼你要進科學部門呢?據我所知,對于神羅其他的部門員工來說,是有自己填報意向部門的權利的。”
還是問到這個問題了。
虛空中的列車早已錯軌,最初迸濺出的零星火花愈演愈烈,而後緩緩平息。
如何回複有點棘手,怕說得太多提前暴露,又怕說少了反而不真實,或者引起懷疑。是誰在帶着冰涼的□□手套握住她的手臂,捆上同樣在空調房裡浸潤已久的橡膠管,将比冰雪還要冷的溶液注射進她的血管中。
針筒的堵塞杆被緩慢地推進,于是冰冷的液體也被緩慢地注進體内,涼意随着血液循環蔓延全身,那種跟死物一樣沒有溫度的東西就要和她融為一體。
她聽到自己說:“我的生物學和藥學成績都還不錯,科學部門用人緊,給的錢也多,所以就進去了。那時候确實沒考慮到領導是什麼樣的人,可能荷蘭德确實比寶條要好?”
但寶條的權力比荷蘭德大。
——所以在上輩子的時候,她在轉正表的意向項目組裡填了寶條的組名。
是習慣性的說七留三,更重要的東西藏在冰川的下方,和鹹澀的海水粘連在一起。披露在表面上的内容并不為假,隻是留有餘地,方便日後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去塑形。
“原來如此。”薩菲羅斯點點頭,“如果你後面需要幫助的話,可以來49層找我。”
“唔?那你要怎麼幫助我,揍寶條一頓出氣嗎?”說到這裡的時候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薩菲羅斯微微彎唇:“很好的提議。”
但很可惜,即使是神羅的首席1st戰士也無法對科學部門珍貴的腦力型人才動手。
所以最後,她:“那這算是吊我胃口哦。”
“我很抱歉?”
“抱歉沒用,你總得付出點實質性的補償。”她抓住薩菲羅斯的手,而後她發覺到什麼阻礙,食指一勾,出格又迅速地嵌進手套和手掌的中間,想要将手套扯下來。
年輕的1st一驚,下意識擡起眼看她。過近的距離和出乎意料的舉動,向來在外人面前冷冽如霜的特種兵此刻像是一隻炸毛的大貓,所有粉飾出來的冷峻都被抹除不見了,微微擴張的瞳孔和上挑的眉頭代表他此時心情并不平靜。
然後她發現當時縫得太合适了,手套緊緊貼着薩菲羅斯的皮膚,她扯不下來。隻能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轉為掐着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搭在煮鍋邊緣:“——端好,然後出去洗碗。”
“……洗碗?”說不出來薩菲羅斯當時的表情該如何描述,“我嗎?”
腦子裡突然飛快地掠過幾個狼藉的場景,間雜古早混沌的陶瓷摔碎的聲音,狐疑的視線從薩菲羅斯的臉上轉到他手上的電煮鍋上,再三确定是金屬材質,她定了定:“你不會……還不會洗碗吧?”
薩菲羅斯的目光緩緩下移,他注視了手邊的煮鍋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始摘起手套:“……”
“……薩菲羅斯?”
“沒問題的話應該可以。”他冷靜地說。
“不用勉強的。”她心虛地往旁邊看了一眼。
因為太過習慣了,習慣上輩子後來和她在家務上分工明确的薩菲羅斯,以至于她忘記了——最開始的薩菲羅斯在這方面一竅不通。
畢竟神羅隻會磨刀,讓刀在戰場上大殺四方,而不會暴殄天物地把寶刀放在砍柴之上。
“沒事,交給我吧。”他端起餐具起身。
她不太放心地跟着薩菲羅斯去到廚房,但外頭天氣冷,廚房和陽台連在一起,這就表明着:冷風在這可以無所阻擋地肆意亂竄。
于是變成了她縮在玻璃門的背後,探出個頭,繼續不放心地盯着薩菲羅斯洗碗。
可能是她先前的懷疑态度稍微刺激到了這位特種兵指揮官的自尊心,廚房裡并沒有出現想象中雞飛狗跳的場面(當然她覺得也有水池裡沒有其他更多餐具的原因在)。
神羅的頂級戰争兵器站在洗水池前,用最高的專注度來擠弄洗潔精和海綿球,一絲不苟地擦拭着煮鍋内膽和表面。
随着最後一次關閉水龍頭,薩菲羅斯擰幹抹布,将它搭在水池邊的銀鈎上。
“你好像對我很沒有信心。”薩菲羅斯陳述道。
“這不是因為神羅不負責教授你們生活技巧嘛,我有這樣的質疑也很正常。”
薩菲羅斯低笑:“那現在呢?”
“做得不錯,唔,可以考慮給你獎勵了。”
“嗯?”微訝。
“我可不是神羅那種無良的資本公司,隻會吸員工的血。”她從懷裡抽出兩張票,在他面前揚了揚,“做得好的話是有酬勞的。”
“噢。”薩菲羅斯配合地哦了一聲,低沉絲滑的嗓音從他喉嚨中徐徐流出,“什麼酬勞?”
“一次約會,怎麼樣?”
“慷慨的雇主。”他評價道。
她忍着笑意:“而且還是《Loveless》原卡複排版的首演場哦。”
她敢摸着良心發誓,她絕對在薩菲羅斯臉上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