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短暫的同行之後,達索琳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見到薩菲羅斯。
其實也正常,現在對五台的戰役還沒結束,作為神羅最強大的殺人兵器,薩菲羅斯肯定要被頻繁派往前線。另一方面,上輩子在這一個多月裡她也沒在米德加見到這位大英雄的身影。命運會出現偶然的改變,卻也不完全贈予你全新。
唯一能證明她重來一世開了一個好頭的,大概隻有最近電視機上薩菲羅斯的最新宣傳視頻裡,他的手套變了。
雖然都是黑色的表皮,上面有細密的紋路,厚度也相似,但她依舊能一眼認出來。
——那是那天晚上她送給他的那對。
薩菲羅斯一直戴着。
這讓她心中略感安慰。
……還有深感甜蜜。
「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在前線的時候一直在戴着那雙手套。怎麼樣,還合用嗎?——Desolyn」
「很合适。——Sephiroth」
「某種程度上來說,比神羅發放的軍用手套要好用。——Sephiroth」
「合适就好。
畢竟是量身定制的嘛,肯定比統一發放的要好用啦。——Desolyn」
「嗯。謝謝,有心了。——Sephiroth」
天被聊死了。
「上次之後,有一次我路過那家服裝店,看到另一個或許很适合你的東西,就買了下來。有興趣的話等你從前線回來,來找我拿?——Desolyn」
「……你不用如此費心。——Sephiroth」
「也是剛好看到覺得合适的。如果你沒興趣的話就算了,我看看給其他人吧。——Desolyn」
「是什麼?——Sephiroth」
「皮帶。——Desolyn」
……
不知道對面是不敢置信,還是被直白的話語震驚到,總之薩菲羅斯過了三天才回複。
「好。——Sephiroth」
她其實不記得上輩子第二次和薩菲羅斯見面的具體日期了,隻知道是某天中午,在神羅大廈的員工餐廳。于是直到薩菲羅斯回來之前,達索琳每天都去員工餐廳就餐。其實總會見到的,更何況還有薩菲羅斯的應允在前,即便她沒有什麼動作,信守承諾的神羅英雄也會來找她。
但她還是想做些什麼。
于是經由月前那個夜晚的流言衍化(薩菲羅斯在神羅大廈一樓和她一起離開),再加上過去一直病态紮根在實驗室的瘋狂研究狂人達索琳突然變性,開始雷打不動地每天去員工餐廳,另一種令人并不反感的流言開始産生:她不會是想在那等薩菲羅斯的吧?
那她可真是打了一個好算盤。
薩菲羅斯是所有人的英雄,是雲上月、松上雪,豈是你一個跟着寶條做邪惡實驗的研究員能染指的?
但好在她過去一直努力經營人際關系,各個部門中都有和她交好的人,因而流言還未傳播到最激烈的程度,便被折斷于傳播的道上。
她随手準備了一百多份謝禮,在有空的時候陸續拜訪各個樓層,朝那些她的所謂“朋友”送去感謝。
外界的輿論影響不了她,如果說神羅掌控了對大衆的喉舌,那她至少也勉強能算能影響神羅内部的喉舌一二。反而是科學部門内部的氛圍愈加壓抑。
她早早想過這輩子寶條的警告要比上次來得更早,而事實也如是,還沒等她真的和薩菲羅斯産生更多互動,寶條就急不可耐地開始動作了。
最開始隻是工作上的刁難。
比如時間緊急又繁瑣複雜的研究任務——這些至少需要有五年以上研究經曆的人員去主導,但“達索琳”現在還隻是一個僅兩年工作經曆的研究員;比如進入危險系數極高的魔獸艙裡進行采樣,這種任務一旦出現微小的不可控因素,對于研究員而言就等同于身闖虎穴;比如配合進行全新的跨物種嵌合試驗,“全新”的意思就是目前還沒有成功的案例。
總而言之,要不就是容易沒命、要不就是容易失敗的工作。
但幸好此刻的她并不真的是經驗尚淺的研究員,而是已經有過上千次臨床實驗經曆的老手。
寶條的刁難自然被她輕易瓦解了。
于是在她第九次解決完這位脾氣古怪的部門主管惡意下發的任務後,寶條叫住了她。
“其他人離開。達索琳,你留下。”
多麼令人害怕的一句話,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同時,所有人都向她投來了幸災樂禍的目光。可好在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聞言隻是點點頭,有條不紊地摘除手套,朝寶條走過去。
“我不管你想做什麼。”話語陰森森的,埋藏在黑暗之下的面孔恐怖又瘆人,渾濁的雙眼隐藏在斑白的鏡片後面,寶條看着她的目光稱不上有多善意,“達索琳,薩菲羅斯不是你配靠近的,你還是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
“不然……我可說不準後面的實驗會發生什麼?”是适當的留白。
神羅科學部門的燈光早已飽受研究人員的诟病,按照常理而言,要長期進行細胞觀察、試劑試驗的實驗室,必然少不了充足的燈光——亮堂的、潔白的、就像醫院大廳一樣敞亮的充足燈光。可神羅實驗室的照明系統卻并不如此。
暗得令人發指。可能是出于寶條本人的特殊喜好,黑暗常年籠罩了實驗室的大部分地方,除卻極少數時候——比如高品階特種兵要來體檢、或者有什麼重要程度極高又十分罕見的實驗内容,否則實驗室裡一律隻開那些猶如古早恐怖片氛圍的,小而幽暗的燈泡,顔色還不一定是白色,綠色、紅色、黃色都有。這導緻當他們要做一些比較依賴光線的試驗時,隻能去開桌面上的台燈。就連台燈的亮度也比實驗室平時照明的燈光亮度要高。
而此時達索琳和寶條就隔了一個燈泡的距離。
綠色的照明燈将她的身影完全籠罩,她隔着朦胧的光線,靜靜地看着完全隐匿在暗處的直屬上級的身影。
似出神,似回顧。
良久她笑了。
記憶被她撥轉到上一次展開同樣對話的時候。
達索琳,薩菲羅斯是我最完美的造物。
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上輩子寶條這麼警告她時,時間應該已經到1999年了,起碼半年以後。
當時她是怎麼答複的?
同樣的場景,但是開的燈更少了,她和寶條站在燈泡旁邊的同側,聽完寶條饒有深意的警告,彼時她慢條斯理地放下手術刀,歪頭看向寶條。
“不可以嗎?實驗品做出來不就是為了使用嗎?”
“什麼意思?”寶條眯起雙眼。
“就在今年年初您給我開放了那個項目的查閱權限……像Sephiroth這樣完美的造物,隻有一個也未免太過可惜了吧?”
寶條不答,但他審視般打量着她的目光卻在告訴她:說下去,達索琳。
她繞到了寶條身後,隔着橫亘在道路上的各種令人頭暈目眩的斑斓試劑,目光緩緩定格在遠處的隔離艙裡,她露出了對着鏡子練習過數十遍的笑容,詭異的、病态的、癡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作為您手下最為得力的研究員,我當然知道……那個計劃的偉大,以及您後來諸多決策與付出的精明。薩菲羅斯是您最完美的造物,可是世界上隻有一個薩菲羅斯的話,也未免太過可惜了。子宮是最完美的培育艙,既然體外培育的方案不可行,那不如讓我來試試呢?博士,您不期待嗎?”
寶條定定地看了她半晌,原本嘴角微微翹起的弧度被完全壓平了,他問道:“你想要什麼?”
她挑起眉毛,靠近寶條,低聲說了幾句話。
“呵呵……那就如你所願。達索琳,你最好能夠取得讓我滿意的結果。”
“必不負衆望。”她輕聲應道。
“達索琳?”
她微微啟唇。
“寶條博士……”魔怔一般的,低柔而入迷的嗓音,給這段對話開了一個不妙的頭,她擡起眼,強壓着胃裡洶湧的惡心,露出了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笑容,“不好意思啊,你能對我做什麼呢?”
“你……”
“如果我堅持要靠近薩菲羅斯呢?不,靠近不太恰當,準确地說,應該是‘追求’更合适一些。那麼,你要對我怎麼做呢……是使用什麼手段殺了我嗎,還是說下一次讓我去做危險系數更高的任務,比如面對評級最高的魔獸來采樣?又或者把我當作實驗體,在我的身上試藥?”
“如果你知道這些後果,就給我……”
“就怎麼樣,知道這些又怎麼樣?”她面無表情地打斷,一直被她死死壓制在心底的某種東西此刻終于沖破桎梏,表面的冷靜和漠然實質上隻是失控前最危險的征兆,熟悉的燈光,讓人幾欲昏厥的氛圍,分不清虛實的陰暗,人活于世,身如飄萍,因為不得已、不能夠而必須讓步的事情已經太多,做的太多,錯的也太多,難道一切都要如滾雪球一樣去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才能及時止損嗎?不了吧。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連同前世不會有人記得的那一份一起,“我已經妥協過太多次了,也做了太多我不想做的事情。現在我唯一确定的、出自我個人意願、想要盡全力做的事情就隻有這一件。”
“我想追求薩菲羅斯,我喜歡他,我愛他。”她輕輕地說着,“隻有這一點,我不會再妥協了。我也不想改變。”
遠處好像有什麼窸窣的聲音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