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在開什麼玩笑?哈,你們才隻見過一次。而且你這樣的人,也會有愛嗎?”
“達索琳。”寶條終于擡起頭,甚至為此他還直起了常年佝偻的腰闆,整個人散發出濃烈又渾濁的惡意,他用中指頂了頂鏡框中央,于是斑白的鏡片上立刻出現令人膽寒的反光,映襯着他嘴角似癫似狂而拉大的扭曲弧度,寶條朝她慢步過來,“我本來覺得,你是你們那期最有潛力的研究員……”
他先是用帶有惋惜的措辭感歎了一句,但她心裡隻想冷笑。她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寶條朝她走來。
“為什麼你就是不聽話呢?”
他又歎了一句,沉重的腳步聲在無人的實驗室裡發出幽冥般回響,就像死神降臨前末日的鐘聲一樣。
咚、咚、咚……
“不聽話的研究員,在這裡可就隻剩下一種價值了。”
他站定在她面前,右手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裡。
“哦?你要拿我做實驗體嗎?還是去喂魔獸?”她放低了音量,毫不露怯地和寶條對峙。
“不,我有更好的方案。”寶條朝她詭笑着擡起手。
——什麼方案。
“什麼方案?”
啪。
那不是她的聲音,而與話音一同落下的還有别的鈍響。
閃爍着熒光綠般邪異色彩的針筒掉到了地上,她倉促地轉過目光,熟悉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時出現了,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擋到她身前,用那隻覆着黑色皮革的手掌攥緊寶條的手腕。他似乎絲毫沒有收斂力氣,因為随同針筒掉地一同響起的,還有骨節碎裂的聲音。
“薩菲羅斯?”她回過神來。
薩菲羅斯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寶條,緊繃的面部線條上寫滿了觸目驚心的怒意,在不笑的時候,1st的壓迫感簡直能将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碾碎。幸好她是站在他身後。
聽到她呼喚,過了四五秒的時間,薩菲羅斯才緩緩地松開了手。可那雙無機質的碧綠豎瞳,依舊在注視着寶條。
“薩菲羅斯?”見到先前話題的主角出現在面前,在短暫的訝異過後,寶條連疼痛的手腕都顧不上管,那雙粘稠的眼睛立刻死死地黏在薩菲羅斯身上,他又一次露出了那陰邪到骨子裡的既不善又迷醉的笑容,就好像薩菲羅斯是一塊散發着絕妙香味的唐僧肉,“主動來科學部門……這可不多見。”
“所以,你要對她做的,是什麼方案?”薩菲羅斯并不理會寶條的話語,而是繼續抓緊片刻前寶條透出的細枝末節繼續追問。
“你是要保她麼?這可不多見。神羅最完美的英雄可不該有偏心的人。”
“……薩菲羅斯。”
就在寶條話語落下的同時,她敏銳察覺到薩菲羅斯身上的氣場變了。原本牢牢控制住岩漿勉強維持平和的火山一觸即發,薩菲羅斯的雙眼已經危險地眯了起來,但就在他準備動彈的時候,她抓住了他的手臂。隔着那層硬實的皮革手套,她勉強握住他。
他回頭朝她看來。
寶條也朝她看了過來。
達索琳自動屏蔽了後者的目光,朝着薩菲羅斯輕輕搖頭,“也……無非是前面列舉的那些。”
她微微抿唇,隐晦地提醒,“再者,神羅也有監控。”
——她猜到那個針管裡面的是什麼了。
災厄的源泉,堕變的開始。
一切罪惡和痛苦的原型。
除了喂怪物和被拿來做一般實驗的樣本以外,站在這個罪孽之地上的人還能被榨取什麼價值呢?
無非是圍繞着那個東西而已。
Jenova計劃,Jenova細胞。
而現在顯然還沒到能讓薩菲羅斯知道這一切的時候。
“你想知道麼,薩菲羅斯?”寶條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些許,帶着怪異又蠱惑的意味,“達索琳還能發揮什麼價值,你想知道麼?實驗室裡準備的最為絕密的方案,你想知道麼?”
“夠了。”
手下的力道忍不住加重,她像溺水的人竭力抓住水上浮木一樣抓着薩菲羅斯,呼吸節奏都紊亂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她在發抖。
但她還是咬着顫抖的牙關,盡量撐起冷傲的姿态,從鼻間逼出一聲充滿譏諷意味的嗤笑:“博士,這不合适吧。”
死寂開始蔓延。
令人不适的的死寂,如影随形的還有虛空中一條被繃緊的弦,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随着刺耳的巨響拉斷。
薩菲羅斯凝視着她,不知在想些什麼。她幾乎要頂不住這道目光中晦澀難明的意味,脫力般松開手。
卻在收回手的瞬間被他以不容忽視的力道抓住了。
她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耳畔毫無節拍可言的紊亂心跳絲毫提供不了判斷時間長短的作用。
最後還是寶條出聲打破了這種寂靜。
“既然薩菲羅斯你要保她。”他用緩慢如蟒蛇爬行般的速度,嚼弄着他們的名諱,“那我當然不會對達索琳做什麼。”
——暫時的。
寶條還在後面幽暗的地方注視着他們。
他們保持着沉默,走出了實驗室。
經此一遭,時間已經不算早了。神羅雖然在管理士兵上十分嚴格,對于他們每一秒鐘的安排都有精确的規劃,但對于行動組以外的員工卻還算得上優厚。至少按照平常正常的下班時間,達索琳走出神羅大廈時還能看得見夕陽的尾光,即使微弱,卻也好歹在灰暗的天空上留下一點工業污染以外的痕迹,天空也還沒被暈染成完全的深藍。
而此刻完全看不見星辰月亮的天空上,隻餘下和神羅實驗室一樣的黑暗。
“你知道寶條說的内容是什麼。”電梯門合上以後,薩菲羅斯主動開啟了話題。
他垂下頭,碧綠的豎瞳裡夾雜着些許審視的意味。
“……”
“不能說?”他頓了一下,“還是不想說?”
她慢吞吞地張開唇齒,想要從喉嚨中擠出兩句辯解。但不知到底是覺得言語太無力,還是無力早已從言語滲透到心底,唇瓣動了動,始終沒落下什麼聲音。
“不能讓我知道?”
“我不想欺騙你。”她終于應聲了。
“和我有關?”
真是敏銳得過分。
他慢慢收回了手,她這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被薩菲羅斯抓了一路。如今一路支撐她的力道松開,她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就站在一個底盤不穩的圓盤上,一直維持着她的力量似乎被他一同抽走,身形搖搖欲墜。
于是她擡起頭,對上薩菲羅斯的視線。
電梯門上方液晶顯示屏上的數字在飛速下滑,從67層到1層好像就隻過了眨眼的功夫,她的手指一直在顫抖着,是餘驚未散嗎?
無聲對峙的時候總會有一方是要妥協讓步的。
在電梯内叮聲響起的時候,薩菲羅斯心底歎了口氣,頂着達索琳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帶有一絲央求的目光,朝她伸出了手。
她用力地握住了他。
十指相扣的程度。
他頓了一下,手掌處是有些逾距的接觸,但最後薩菲羅斯還是沒掙開她,而是用和平常一樣冷靜平穩的語氣叮囑:“如果不能說,那就最好把秘密藏好了。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畢竟這種不能說的東西,一旦被揭露,總是要掀起令人膽寒的風波的。
就是不知道藏着這個秘密的人,頂不頂得住掩藏背後所需要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