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方才的那一戰中,靈力已經耗盡,現在渾身幾乎是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随你們怎麼處置,我都願意!”
可惜這些聲音沒有被人聽見,或者他們聽見了,卻并沒有停下對雲清宗衆人的圍擊。
她做了什麼并不重要,隻要她一日是魔胎,就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所有人都能來指責她,用大義的名義殺了她。
他們像是殺紅了眼,對着昔日的盟友揮劍相向,沒人相信她的話,也不願信,他們也許隻是想殺了她。
殷禾想要召出驚塵回擊,卻不想喊了無數聲,驚塵始終沒有應答。
第一個倒下的,便是宋帆,他在方才擊殺怨魂的時候,就已經和殷禾一樣,已經是強弩之末,此刻幾乎是一劍即倒。
身上舊傷添着新傷,腰間也被刺入一劍。宋帆捂住傷口,一手撐劍,半跪在了地上,他低着頭,像是已經累極了似的半阖着眼,嘴唇微微張着,血從唇邊不斷地淌出來,像細小的水柱一樣不斷地流。
第二個,是初入門時指導過她心法的五師兄。
第三個,是曾經給她送過吃食的師姐。
第四個……
“師兄!!”
“啊——”
殷禾摟住宋帆,整個人身體都打着顫,她聲嘶力竭地仰天大喊,那聲音怨極怒極,碎不成聲,喑啞粗砺。
聲音劃破長空,許是那道悲鳴聲太過凄厲,周圍的劍擊聲驟然一停。
她注意到身邊站着一個人,自始至終都沉默着,那人的身影立在她眼前,背着光,她隻能看到他一雙黑色的眼睛,無悲無喜。
“你們滿意了嗎?”
她雙眼充血,紅得幾乎要淌下血淚來:“你也是來殺我的嗎?”
她幾乎是崩潰地、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他們又做錯了什麼!”
她沒有聽到謝遲的回答,隻覺得胸口處仿佛有一顆巨大的種子紮根在心頭,吸食着她心頭的血肉,她一邊捂住胸口,任由掌中尖利的指甲摳破血肉,劇烈的情緒讓她的眼前都蒙着一層紅色的血霧,腦中渾渾噩噩,自然也沒有聽見玄桑在一旁的驚呼。
“殷禾,不要!”
殷禾微微偏了下頭,眼中的紅霧迅速爬滿了她的瞳孔,她雙手的指甲瞬間變得尖利而細長,周身紅黑交加的霧氣随着她每一步走動留下被腐蝕枯萎的痕迹,她指節憑空一握,第一個用手指指認她的修士便被她扼住了喉嚨。
【都殺了吧。】
【這群雜碎,讓他們去死。】
【你本來就是魔胎,還要做什麼名門正派?】
【他們都應該為你臣服,不是嗎?】
腦中那些聲音再次出現,像是最懂她心思的人,在她耳邊誘惑地低語。
那名修士眼睜睜地看着殷禾笑了一下,她歪着頭,紅色的瞳仁如同鬼魅一般,她的指節咔咔作響,擰得他的頸骨咔哒一聲,眼球爆裂地凸了出來。
隻留下一句話含在口中,死不瞑目似的吐了出來:“你這個……妖……孽……”
妖孽?是啊,她明明就是妖孽,那就應該走妖孽的路。
她要把他們都殺了。
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殷禾哈哈哈哈哈哈瘋了似的大笑出聲,身上的霧氣像是狂亂的風,一瞬間以她為中心向四周轟然散開,所到之處一瞬間便化為枯骨。
“她顯露魔性了!”
“快散開!”
未被霧氣波及到的衆人做鳥獸狀一哄而散,隻有幾個修為深厚的掌門還留在原地。
謝遲眼中紅得吓人,幾乎是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這魔胎已經成型了,快把她丢入幽冥海!”
殷禾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她的腦中渾渾噩噩,心中隻有嗜血的快意,殺的越多,她心中的快慰便越發高漲。
到最後,她的眼中已經看不見任何人,一手拖拽着一具屍體,嘴角帶着一絲詭異的微笑,血迹在地上拖出一道道觸目驚心的痕迹。
耳中隻剩下轟鳴一片不成形的聲響,眼中是一張張模糊不清的人臉。
她隻是憑着本能,不斷地攻擊,不斷地殺。
她聽到身邊不停地有人對她說着什麼,她沒有看到,海面上數以萬計的怨魂再次出現,浩浩蕩蕩,在空中形态扭曲地嘶鳴着。
它們像是嗅到了無比美味的血肉氣息,一時間全部朝着殷禾的身體湧去。
如同蝗蟲過境一般,摧枯拉朽。
她被怨魂反噬的那一瞬間,不遠處的謝遲猛地嘔了一口血,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癱倒在地。
謝若望的目光淡漠地掃過地上大口嘔血的謝遲,一記猛踢踹在他的胸口。
“自作自受。”
那些站在一側的衆人冷眼看着,這就是她的下場。
萬鬼反噬。
她孤身一人站在那裡,無數的鬼手從她的心口穿胸而過,她喉嚨間隻發出一聲輕微的“嗬”,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安靜了。
血肉被生生剝離的滋味猶如淩遲一般,她倒在血泊中,臨死前,她的眼睛還大大地睜着,仿佛在指責這天道的不公。
那些方才被攻擊的衆人臉上都出現了劫後餘生的笑容,慶幸着這世上終于少了一個禍害,他們看着她破碎的屍身,冷眼譏笑,說她是咎由自取。
她大概沒有想到,來此世間走一遭,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