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突然從高處墜落一般,她感到明顯的失重感,心口一跳,伴随着那道喊聲,殷禾猛地睜開了眼。
她身上出了一層黏膩的汗,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想要坐起身,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一股力量牢牢地攥住,以一種十分親密的姿态。
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殷禾的視線對上了一雙熟悉的眼眸,是正常的,如同回憶裡一樣的,像陽光下的琥珀,清透而濕潤。
她的聲音還帶着一絲氣息不穩的顫抖,沙啞開口:“謝遲……”
他正要張口說些什麼,卻被眼前的人撲了個滿懷,謝遲垂下眼睫,手指緩緩拂過她的背脊,又在她的後頸上輕輕捏了一下,像安撫一隻受驚的貓兒。
“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聽到謝遲的聲音,殷禾嗅着鼻尖熟悉的味道,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那一瞬間,她根本沒想起來那些她介意的事情,好像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隻要他還活着,還像現在這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那個夢太真實了,就好像謝遲真的在她眼前變成了那副模樣,而她自醒來以後,心裡便總覺得不安。
自這一日開始,她開始頻繁地做夢,每一次都會夢到一些不同程度的死亡畫面,夢中她經常站在一片虛空之境,像一個旁觀者一樣漂浮在上方,看見自己的身體以不同程度的死亡方式結束生命。
每一次醒來,都會耗費巨大的力氣,連眼皮都沉重得仿佛每一次合眼都會擔心這是不是最後一次的清醒。
她越來越不敢睡着,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身體也一天比一天更虛弱。
她在懷水鄉住了下來,好像從這一日開始,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剛開始,她還能自己下床出來走動,有時候宋書禮會來看她,她還能笑着安慰他自己并沒有什麼事,隻是夜裡難以安寝,精神有些不好罷了。
宋書禮看着她,為她請了一個又一個大夫過來,但是每一個都是搖着頭走了,凡界的大夫治不了她的病。
她心裡清楚,她的身體出現了異常,每次醒來,腦子裡都會空很久,像整個人的魂魄都要被抽離這個軀體一樣。
殷禾開始整夜整夜地不睡覺,每次要睡着的時候,都會用力地咬下自己的舌尖,直到嘴裡鮮血淋漓,張嘴或是吞咽都會疼痛不已。
到了後來,她連飯也不吃了,原本圓潤的臉頰迅速消瘦下來,下巴尖得吓人,一雙眼顯得又黑又大,像是兩個黑洞一樣嵌在巴掌一樣大的臉上,整個人形銷骨立,遠遠望去,就像個黑暗中徘徊的鬼影。
她不再允許宋書禮來看她,就連謝遲也被她趕了出去,她成日地蜷縮在屋内,像是見不得光的怪物,不準任何人靠近。
殷禾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到了後來,連她清醒的時候也出現了問題,她不飲不食,但身體裡偶爾會充斥着一股嗜血的沖動。
直到有一日,謝遲實在看不過去她這種不人不鬼的模樣,他将殷禾的窗戶打開,讓久久沒有照到過陽光的室内亮了起來。
屋内像是被悶的太久了,窗戶打開的一瞬間,殷禾的眼睛被陽光刺得閉了一下,眼前出現了一些不成形狀的光斑。
謝遲坐在窗邊拿了把小刀為她削梨,她沉默地盯着謝遲的手發愣,他的手指纖長,透明的梨汁順着他瑩白的指節滴落下來。
她的眼珠一轉,視線又随着謝遲的動作落到他手腕上,他穿着寬松的白色寝衣,擡手的時候露出一節手腕。
青色的血管在半透明的肌膚下顯得格外明顯,仿佛輕輕一劃便能溢出源源不斷的血。
她莫名地覺得很渴。
謝遲忽然擡頭看了她一眼,匕首不知道何時便劃破了他的手指,血珠争先恐後地從指尖滑落,一滴滴砸在地闆上。
她的腦中空白了一瞬間,腦中像撞鈴一樣嗡鳴不止。
再回神時,便看見自己拿着那把匕首,刀刃深深陷入謝遲的胸前,血水一點一滴順着刀刃流淌到她的手上,帶來溫熱又滑膩的觸感。
她瞬間松開手,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鮮血淋漓的雙手。
謝遲卻隻是抿着唇,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握着殷禾的手抓住匕首,用力将它拔了出來,胸口的?像是一個血窟窿一樣将他白色的寝袍染成了一件血衣。
殷禾抱着腦袋尖叫着後退了幾步,聲音裡帶着痛苦的嘶鳴,謝遲喘了口氣,想要上前來拉她的手,嘴裡不斷安慰着她:“阿禾……你别怕。”
“我沒事的,隻是受了點小傷,很快就會好了。”
在謝遲的指尖即将碰到她的一瞬間,她猛地拍開他的手,像是被針刺了一樣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她冷極了,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咯咯哒哒地打着顫,鼻尖充斥着濃郁的血腥味,提醒着她剛才的那一切并不是夢境。
身體失控的時間越來越長,她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
她受不了了。
她快要瘋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