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盡全身力氣奔跑後,感覺周圍的風和空氣都像是活了起來,微涼的空氣直往胸腔裡灌。
不知道跑了多久,應該是到了一處無人的空地,感覺到身後的人一直沒吭聲,一直任她拉着,好像随便去哪兒都行。
“啞巴了?”殷禾松開手,轉過身又說:“人圍着你不知道跑嗎?”
謝遲沒吭聲,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就仿佛她隻是随便拉他出來吃了頓飯似的平靜。
不知道抽什麼風。
殷禾想了想,還是跟他說清楚比較好,免得他到時候不知道凝香露的作用到時候天天惹麻煩。
“那個凝香露……”她還沒說完,就聽到對面謝遲的聲音打斷了她。
“我知道。”
殷禾擰起了眉,完全摸不透面前這個人的心思:“你知道你還用?你故意的?”
謝遲沒說話,不錯眼地盯着她,微微帶着涼意的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臉。
一句話猝不及防地砸了下來——
“這些年,你還好嗎?”
“滿嬰。”
乍然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殷禾猛地回頭。
心髒仿佛停跳了一瞬,她感覺自己的呼吸似乎都放得很輕,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
謝遲低下頭,俯身埋在她的頸窩,像是溺水的人抱住一塊浮木一般,用力地将面前的人抱進了懷裡。
她感覺自己要把謝遲抱得喘不上氣來,卻又在這種清晰的觸感中鮮明地感受到了曾經那種刻入骨血的親密。
兩人無聲地擁抱許久,久到殷禾有些腳酸了,不小心往下滑時,謝遲才将她松開。
“你……怎麼?”一開口,殷禾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啞得厲害,她沒有說完,但是謝遲卻明白她的意思。
他伸出手理了下殷禾被夜風吹亂的頭發,聲音很平靜:“說來話長,以後再跟你解釋。”
如果不是剛剛那個用力到幾乎把她捏碎的擁抱,殷禾甚至會懷疑隻有她一個人在為這場久别重逢而欣喜。
謝遲的表情太平靜了,像是連着以前那些鮮活恣意的少年氣都一并被澆熄了。
隻餘一雙平靜、黑沉猶如一灘裹滿了黑泥的眼在夜色中注視着她。
就像是天生生活在黑暗中的惡鬼,不休不止,直到把獵物吞吃入腹。
然而那一晚不經意間看到的一雙眼猶如昙花一現,第二天起,謝遲又恢複了從前的模樣。
殷禾松了口氣,總疑心是晚上夜色太沉,讓人看得心慌。
這兩日,她不是沒向謝遲探問過他的一些往事,但是卻被謝遲每次都輕巧地轉變話題擋了回去。
殷禾看着對面在燈影下依舊秀美絕倫的臉,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陌生。
她坐在桌邊,也沒吭聲,若說她心裡沒有隔閡,那是不可能的,畢竟這麼些年過去了,兩人又以這樣奇怪的身份重逢。
怎麼相處,好像都回不到從前那種自然親近的狀态。
謝遲還沒回憶起來的那會兒,兩人若即若離,你進我退,一個人可以不認,另一個人也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那些偶然間發生的親密統統都可以稱之為意外。
現如今,就算親吻和擁抱都有了正當的名分和回應。
但她就是過不去心裡這道坎,她知道謝遲不記得的時候,她對他來說隻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但他做的那些事卻又确确實實讓她傷心了。
她不想怪謝遲,但又不知道該怪誰。更何況,謝遲恢複記憶以後,她有種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更遠了。
屋内點了燈,門開的時候帶進來一陣風,吹得燈影搖搖晃晃,殷禾才發現謝遲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門,手裡拎着幾壇酒,正朝着殷禾笑。
他舉了下手中拎着的酒壇,“天香樓特有的梨花釀。”他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用一種頗為懷念的語氣道:“好久沒喝了。”
殷禾慢吞吞地挪過去,一拔開酒塞瞬間一陣熟悉地香氣撲鼻而來,她也忍不住笑了:“還真是。”
“屋裡太悶,不如到院子裡去。”
謝遲“嗯”了一聲,他沒失憶之前,向來是不會拒絕殷禾的。
院子不大,海棠花開了滿樹,前幾日落了雨,打着樹上的花兒落了下來,鋪了滿地的粉白。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像是專門出來喝酒似的,一碗接一碗,就像是永遠喝不醉似的。
最後還是謝遲打破了寂靜,他望着院子裡飄落旋轉的海棠花,說了一句:“想說什麼,便說吧。”
殷禾腦中百轉千回,最後隻彙成一句:“這些年……你怎麼樣?”
“如你所見,不好也不壞,當年離開懷水鄉以後受了重傷,再醒過來就忘了很多事。”
謝遲的指腹擦過酒碗的邊緣,看着碗中清透的酒液:“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呢?對不起這幾年将她忘得一幹二淨?
還是對不起曾經的忽視和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