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的人光腳踩着地毯,柔軟的長褲堆在腳背,被馬海毛毛衣的高領遮去了小半張臉,看着病态,但不消沉。
雲梯都搞進來了,這麼大動靜卻沒驚動人,隻能是從安保到醫護再到專門看着文璟的保镖都被Bailie控制了。(一月中下)
那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門?
文璟打開窗戶,深冬的冷氣感受到溫差,化成一股強勁的風,吹亂了他長度略微遮住眉毛的頭發,“你的出場方式,一定要這麼獨樹一幟嗎?”
“哈!有嗎?我可是五星好市民,總不能深更半夜在樓道裡擾民吧”,從裝扮到行徑都像哥譚市反派的Bailie沒在開玩笑地說。
“…”
Fine.
“來吧!自由在沖你招手”,Bailie往旁邊讓出點位置,朝文璟招手,“還有什麼東西要帶嗎?”
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就連換身衣服都要按鈴讓人來送,“沒有,走吧”,穿上Bailie帶來的鞋子和外套,文璟頭也不回地翻出窗,然後,他看到了遠處空地上的直升機,“…”
“看見了?我可是專門開着飛機來接你的”,18歲就拿到私人飛行執照的Bailie一臉傲|嬌到欠揍的樣子,“啧啧啧,這世上誰還有能有這待遇啊?”
先鑽進停在樓下的車,文璟問:“你真的不會惹上麻煩麼?”
Bailie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怎麼會?開玩笑!我是誰?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要是敢死咬着我不放,看我不給它蓋個非法|人|體|實驗基地的帽子。”
旋翼飛速轉動,撕破夜空的甯靜,灰塵四起,機體逐漸駛離地面,文璟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跟着變輕了,他在耳機裡問:“這麼大動幹戈,去哪?”
“緬因,伊麗莎白角那個莊園”,Bailie在那有片私人海灘,私密性很高,“你的新身份還得等一等,暫時别待在紐約了,去避避風頭。”
“他們收到消息之後肯定會找你,你打算怎麼辦?”
“不用擔心,什麼事都不會有,這裡畢竟不是他們的主場”,Bailie朝文璟故弄玄虛地笑了笑,“我讓我爸幫忙了,對了,我們和好了。”
“那很好啊”,文璟欣慰地點了下頭。
“嗯~多虧了你。”
“我?”
“對啊,多虧你把我拉回正軌,讓我活得像個人樣,他也不再對我失望了,不過管理公司真的好累!Vincent, 之前總是逃避責任,想着有你天塌不下來,想着天塌下來了也還有你…真心和你說聲抱歉,你的壓力…我也有很大責任”,Bailie一臉愧疚地說。
文璟沒想到自己竟會對這句抱歉這麼有感觸,他的心髒酸了一下,然後,一笑泯恩仇,那些過去他自己都沒在意過的委屈,至此翻篇,“Well, apology accepted.”(道歉接受了)
“Thank God! 那你…還回公司嗎?我的意思不是說你人必須得回來,就…你還願意管我嗎?”收了心卻仍保留玩心的Bailie小心翼翼試探着問,但想想這也太卑微了,于是幹脆直接攤牌:“哎呀!沒你我真不行!我快神經衰弱了!我覺得隻是這幾個月,我就已經老了十歲不止!”
Bailie,超在乎形象一人,要不是并非真的身無長物,他是十分樂意将靠臉吃飯作為自己的終身職業的,反正家業也輪不到他繼承,當個飽暖思|yin|欲,性别不忌的花花公子挺好。
文璟如實說:“You look fabulous”,他當然是在避重就輕故意吊着人。(你看起來容光煥發)
遠離縱|欲生活的Bailie,即便忙,狀态看起來也比之前好了不止一點半點,晝夜颠倒泡吧,不間斷約|炮轟趴,再年輕的精力也經不住這樣揮霍。
Bailie凄慘道:“别啊…”
文璟用支在下巴的拳頭掩唇輕笑,“好了,我沒打算不管,但是Bailie, 你隻是不想做,不是做不到,我一手建立的公司我不可能不在乎,但我可以毫無負擔地委托給你,是因為信任,你能夠成為今天的樣子,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而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心裡泛起陣陣暖意,Bailie早就認識到文璟是天生的領導者這個事實,自己和公司其他元老都是被他一手發掘栽培的,這個人就是能看到别人的潛力,也有讓人想跟着他的魅力,既然他說了信任,Bailie也就對自己少了很多懷疑。
說起來,發現Bailie有點東西都是後來的事了,最初文璟會考慮他,單純是奔着錢去的,不打算靠家裡就得解決資金問題,Bailie是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
他比文璟大三歲,第一次遇到時,文璟還在讀本科,一開始的确存了勾搭的心思,結果不僅沒得手,應該說是連施展拳腳的機會都沒有,就反被牽着鼻子走岔了方向,莫名其妙就上了文璟的“賊船”,結果還真就讓他做出了點成績。
Bailie是慶幸的,和文璟搞到了一艘船上而不是一張床上。
人一旦得到了積極的反饋,就再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徹底擺爛,他就這麼被文璟,也被自己,半推半就,到了今天。
某次酒後話唠,他以為自己不曾露過餡,很自豪地跟文璟說自己以前想追他,他都沒發現,想證明文璟也有不擅長的事,還被自己給逮到了。
結果文璟當面承認,曾經不太道德地釣過Bailie,而且釣他就是因為第一次接觸時便看穿了他的意圖,并定義他人傻錢多,這讓Bailie這個十四歲就開始混情場的老油條自我懷疑了好久。
直升機在莊園降落,Bailie問一直看着外面出神的文璟:“想什麼呢?”
“在想,之後,要去哪呢?”
“好問題”,Bailie指指他心髒的位置,說:“問這裡啊。”
一周後,在擁有全新身份的第二天,文璟便離開了莊園,他沒想好定居哪裡,Mia因此多了許多不确定目的地和時長的出差任務,不知道老闆為什麼突然180度大轉變,反正差補和帶薪旅遊讓她樂在其中。
采納了Bailie不怎麼靠譜的建議,文璟内心的第一個指引是湖區,某天他站在陽台,看着遠處的海面,突然無端地想去看看五大湖。
花了半個月,文璟将湖區逛了個遍,在蘇必利爾湖的時候,他看到了不普通的極光,站在高處望向湖心,黃綠色照亮地平線,向天空的方向輻射出大面積粉紫,運氣好得驚人。
但他還是最喜歡密歇根湖,雖然是湖水結冰的季節。
淺藍碎冰被深處的水流不斷推向岸邊,像在湖面綻放出無數朵水晶玫瑰,黃昏來臨之際,滿湖的“花瓣”會将夕陽分割,低頭就能看到無數個日落,他住在湖邊(芝加哥),享受這片安靜的,透明的藍色,這是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形容。
一個黑雲壓城的狂風天,文璟又突然決定走一次66号公路,正好新車手續辦完,他從位于芝加哥的起點出發,一路開往西部,走走停停又半個月後,他在俄克拉荷馬城落了腳(OKC)。
中南部的空氣已經能聞到春天的味道。
OKC有超過40%的居民帶槍*,不算治安墊底的城市,因為暴力犯罪率說得過去,财産犯罪率卻高居全美第六,吃過晚飯準備回酒店的路上,文璟就領略到了這一點。
十幾米開外的巷子裡,突然竄出兩個人影,後面那個追上前面的,将人撂翻在地,并撿起地上的皮包遞給身後遲來的女士。
歹徒落荒而逃,女士道了許多遍謝才肯離開,剩下那個年輕挺拔的身影将斜陽一分為二,地上長長的影子向文璟延伸過來。
腦海中虛浮的輪廓漸漸與那身影重合,心髒不斷升溫,越跳越快,像是爆炸前的熱失控,還沒收到任何來自大腦的命令,身體就已經擅自作出“追”的決定。
應該是警惕心太強,前面的人在文璟的腳步聲裡回了頭。
就在這個瞬間,灰蒙蒙的、靜止的輪廓有了五官,會跑會跳,染上了飽和度最高的鮮亮顔色,生動得無與倫比。
冬天遺留的寒冷味道像是退潮一般離開。
兩個都不知道自己反應的人,在看着對方時,想到了同一個問題:人的瞳孔原來是真的會顫動的嗎?
即便是同住一座城市的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相遇一次,所以世界上哪有那麼多機緣巧合、不期而遇的重逢,不過是一個在等待,一個在尋找罷了。
Ethan還沒來得及迸發出喜悅,就在文璟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後,如墜冰窟。
“你叫…什麼名字?”完全是無意識的,文璟聽到自己的聲音後,才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麼,怎麼直接就問名字?也太不禮貌了,“咳,抱歉,我沒有想冒犯你的意思。”
健談的人變成了啞巴,Ethan的眼睛像暴雨時漲水的湖泊般暗淡,但很快,他就笑着,如初見時那樣,告訴文璟:“Ethan”,緊接着又補充道:“Ethan García.”
為什麼要如此鄭重、連名帶姓地介紹自己?
“Nice to meet you, Vincent.”
為什麼如此熟稔地叫出我的名字?就好像叫過無數次一樣。
“我…”文璟喉嚨發緊到說不出話,手腳也變成了沒什麼支撐力的海綿,“對不起,我的心跳太快了,我…我沒有惡意,就是…”就是好想,好想靠近你,“我…能不能…抱抱你?”他也覺得自己荒謬,但他就是迫切地渴望這麼做,“抱歉,哈…我也不知道…我…”
“No need to apologize”, Ethan打斷了文璟難得一見的語無倫次,他主動張開雙臂,往前兩步,抱住了文璟,或者說,投入了文璟的懷抱,他貼着文璟的耳朵,小聲歎息,“I am delighted.”(不用抱歉,我超開心)
北半球,是真的要回暖了。
7個月零9天,好久不見。
很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