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文璟眉尾一跳,咬了後槽牙,下意識擡頭看樹,不看Ethan,怎麼聽着有點不爽呢?
人真是永遠學不會知足,有了喜歡,就想要獨一無二,哪怕自己都沒打算接受這份喜歡。
“哼,理由真不少”,尤其最後一條有點多餘,一陣迎面而來的風将文璟的小聲别扭吹散在身後。
Ethan眨了眨滿眼的疑惑,問:“說了什麼?”
耳朵真夠好的,“沒什麼。”
“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沒有。”
不信文璟鬼話的Ethan湊過來,用鼻尖在他頸側嗅嗅,“騙人。”
被突然貼上皮膚的熱度燙到,文璟頸側的脈搏劇烈鼓動,他勾着小鬼的後領,将人拉開,“小狗麼,聞來聞去。”
“哈~難怪這麼喜歡揉我腦袋,原來是把我當小狗了!”
文璟抿抿嘴,手又癢了,才這麼想了不到一秒鐘,他的手心就陷進了一片溫暖的毛茸茸裡。
“那好吧,給你摸摸”,Ethan抓着文璟的手放在自己頭頂,用腦袋蹭蹭,“現在,沒不高興了吧?”
小鬼的脖子仰起個脆弱弧度,雪白的皮膚偷偷泛着紅,臉上倒是裝得鎮定自若,文璟笑着捏了捏那比體溫熱多了的耳朵尖,糾正道:“沒當你是小狗,隻是有時候覺得,很可愛”,他自己可以在心裡有些隐秘的小心思,但小鬼不可以這樣放低姿态去迎合去哄他高興。
Ethan身體裡有隻迷路的小鹿在蹦蹦跳,他不得不重重換了好幾口氣,才把四肢發軟的感覺忍過去,“那有時候很可愛的我,今晚想帶你去湊個熱鬧,應該不會被拒絕吧?”
什麼時候真的拒絕過你?
小鎮上唯一一家正常規格,有空間也請得起演出的酒吧(其他都是mini小店),今晚不出意外會很熱鬧,因為明天是獨立日。
文璟和Ethan到得早,天才剛暗下來沒多久,人還少,清吧似的,現在隻有老闆和一個年輕女服務生就能輕松顧過來,樂隊和狂歡的大部隊要再晚一點才會來。
酒吧牆角立着架給人第一眼就是“爺爺”感覺的三角鋼琴,琴上放了個立牌,寫着“Play Me”,文璟坐下前有意無意往那邊多瞟了一眼。
“我彈琴給你聽吧?”察覺到文璟小動作的Ethan說。
“嗯?”文璟擡眼,帶着訝異問:“你又會?”
Ethan嘚瑟道:“啊~我又會!”
“嗯…那請吧?演奏家”,文璟的嘴角控制不住上揚。
Ethan像模像樣地彎腰行了禮,“My pleasure.”
昏暗的角落裡,Ethan幾乎被有失音準的老古董遮擋得隻剩小半張臉,可他依舊耀眼,像是不管走到哪裡,無論遇到什麼,都帶着“我是主角”的氣場,文璟覺得比咽喉更深一點的地方有種難以抑制的癢,很突然的,煙瘾犯了,想抽煙…他默默握緊了手裡的空酒杯(酒被Ethan代勞喝了)。
歡快的爵士帶動起酒吧的氛圍,捧場的很多,連老闆也親自請了兩輪,Ethan手邊的酒就沒斷過,一杯又一杯下肚,心裡的情愫開始不聽話地亂竄,竄着竄着就竄到了手指上。
文璟不了解爵士,但古典他聽過太多,所以記得很多曲子。
随着背景音樂的曲風大變,酒吧裡的“群魔亂舞”也變成了相擁慢搖。
Ethan不彈爵士後的第一首,彈得是Schumann的Fantasy in C(C大調幻想曲), Op 17,一封寫在音樂裡的情書*。
文璟記得這篇是舒曼與愛人長時間分離時所作,但小鬼完全沒有彈出迷茫與痛苦,三個樂章,近半小時的演奏,他隻能聽出蘊含其中的堅定,狂喜,心潮澎湃,以及熱烈卻得不到纾解的渴望。
接着是Mahler的Adagietto from Symphony No. 5(第五号交響曲),這是馬勒向未婚妻阿爾瑪寄出的,激情中飽含溫柔的愛情宣言。
Ethan沉浸在演奏中,沒有擡過一次頭。
但他想說的話,文璟全部都聽到了。
曲風再變,是Ludovico Einaudi 的I Giorni,來自同名專輯《The Days》(英譯),才出不久,很新很小衆,是Ethan無意間挖到的寶藏,這首不是講情愛的。
整張專輯是一部基調悲傷的哀歌,音符碰撞間,滿是無法挽回的時光與逝去的美好回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彈起了這個,大概是因為音樂和精神是聯通的。
Ethan越來越難過,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有反胃想吐的生理上難過,還有想着文璟的心理上難過。
小鬼眼珠上那些碎鑽一樣的微光,精準地落入文璟眼中,他的手,他的呼吸,都在無法抑制地發抖。
Ethan,難過到手抽筋的時候,你的心該有多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