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han去洗手間吐了一通,回來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十多分鐘的功夫,酒吧裡就鬧得跟沸騰前的開水一樣,洗過臉頭發還在滴水,他抹了把臉,頭發反手随便一撩,在一陣頭重腳輕裡搜尋文璟的身影。
原來的位置前面的空地被狂歡的人群擠滿,文璟挪去了吧台,喉嚨裡那股難受的感覺一直下不去,他把禁酒的醫囑當成了耳旁風。
要喝下一個shot時,面前忽然探出一隻蒼白的“鬼”手,抽走了他拇指和食指間捏着的小酒杯,五秒後,随着空杯有點重地落在台面上,文璟聽到一句沙啞中透着委屈和生氣的,“不可以!”
緊接着,暖烘烘仿佛被抽了骨頭一樣的身體就緊挨着自己軟到了相鄰的高腳凳上,“Ethan?”
文璟拍拍Ethan的肩膀,沒反應,酒吧太吵了,他伏低身子,幾乎要貼上Ethan的耳朵,又喚了一聲:“Ethan? 還好嗎?”
Ethan趴在桌上,呆了好一會才黏糊糊地說:“讓我趴會兒~”本來就醉得七七八八,結果從洗手間出來一下子沒找着人,他心都空了,好容易才從“鬧騰”裡擠到酒吧這頭,看到了熟悉的背影,心還沒放下來,就抓到傷号在不節制地喝酒,搶走了文璟手裡那杯發洩似地猛灌下去,現在他腦袋更暈了。
文璟可能是被Ethan傳染了,說話也變得有點軟趴趴的,“回去嗎?”他問。
Ethan臉埋在胳膊裡搖頭,悶悶地含糊道:“Not now…”
文璟問酒保要了杯白水,用手肘頂頂Ethan胳膊,“那喝點水,會好受點。”
Ethan就着遞過來的杯子,手都沒伸,直接喝了幾口,他醉着的時候顧慮就少,不加掩飾地看着文璟問:“Vincent,我彈琴…嗝,好聽嗎?”
小鬼眼睛裡的愛意快要化成實體淌出來了。
可是,愛…不應該是有條件的麼?但想想,小鬼好像除了隐晦地希望他不要死以外,什麼也沒索求過。
文璟大腦宕機了好幾秒,他下意識回避重點,“很好聽,嗯…大家…都很喜歡。”
“哦,這樣啊”,Ethan撇撇嘴,仿佛把失望兩個字寫出來團成團砸在文璟頭上,但好在他的陰霾去得也快,馬上就又雀躍着自問自答。
“Vincent,去跳舞嗎?”
“去跳舞吧。”
文璟對Ethan的斤兩了若指掌,也清楚小鬼喝多了會變傻,所以他放任自己占了點便宜,如羽毛落下般,他用指關節外側描摹Ethan薄薄的耳廓,像真的在哄戀人一樣,遺憾裡缱绻着溫柔,他說:“I’d be very willing, but I don’t know how.”(我很樂意的,但我并不會)
Ethan可能是被摸到了什麼開關,整個側臉霎時燒了起來,尤其是耳朵,紅得要命,能透出血管跳動的紋路,他一把拉住文璟要撤回的手,抱到臉邊緊緊貼着還不老實地蹭。
小鬼醉酒後升溫的鼻息噴散在文璟冰涼的手背,燙得他脊柱發麻,一時竟分不清誰更敏感。
Ethan無視手中手指不自覺發力的僵硬,倔強道:“不會就不會,又沒有觀衆。”
“傻站着麼?”文璟眉眼含笑,溫柔拒絕,“還是算…”
“沒有觀衆的!Vincent”,Ethan打斷他,“也沒有評委,你看他們,不都在瞎扭,今晚,你就當一個無人知曉,無人在意,和這裡所有人一樣的nobody,好不好?”
他搖搖晃晃起身,不小心踩在高腳凳的倒錐形底座上,踉跄到幾乎貼上文璟鼻尖的位置,努力撩起千斤重的眼皮,看着文璟的眼睛,他現在無法轉動思考齒輪去有闆有眼地生産一套邏輯嚴謹能勸動人的說辭,隻有那些曾冒出過的想法随機跳出來被串聯成句:“在高不可攀的地方呆久了,總該體驗一下塵世的快樂,讓欲望短暫地替代理智主宰身體。”
靠得太近了,混着酒精的呼吸糾纏在一起,文璟下眼睑的肌肉不自覺收緊。
Ethan沒放過文璟的一絲變化,那對棕褐鑽石肉眼可見得暗了許多,他意識到原來是文璟的瞳孔擴大了*,“我,看到了你的欲望”,他緩慢但堅定地說。
“是麼”,被小醉鬼說中,文璟反倒面不改色心不跳起來,“那你會讓我快樂嗎?”問完,他才發現這話很有歧義,但好在Ethan這會很呆,想不了那麼歪。
“我想”,在這一點上,Ethan真的沒自信說能,隻退而求其次道:“至少,我想讓你快樂。”
人群歡鬧中隻說給一個人聽的低聲耳語,文璟就算是塊堅冰也會忍不住融化,“那你再問一次。”
Ethan緩緩地眨了下眼睛,用拖長的不确定的音調問:“什麼?”
一束亂轉的光柱打過來,文璟反客為主地握住Ethan的手,用省略過的句子問:“去跳舞嗎?”
“好。”
Ethan是在答應文璟問他願不願意去跳舞,結果沒等他再問,就已經被文璟牽走了,他這才後知後覺,第二個問題是文璟的邀請,他垂眼看着與文璟交握的手,用兔牙咬着下嘴唇好讓自己不要笑得那麼明目張膽,彎成月牙的眼睛卻早已将他出賣個徹底。
今晚的酒吧熱鬧非凡,所有能站立的地方都擠滿了人,不知道誰踩了誰的腳,誰又撞了誰的肩。
文璟本打算隻待在外圍就好,但Ethan不滿足于此,拽着文璟,剝開層層人牆,紮進熱鬧中央,被四周汗濕的身體搖擺帶起的熱浪推來推去。
起初文璟還是别扭,社交目的的舞他會,但酒吧這種完全随機的一竅不通,畢竟連“随機”這個詞都是最近才闖進他的字典的。
好在大家都沒章法,誰幹什麼都不奇怪,習慣了一會人擠人之後,他就安心給Ethan當個盡職盡責的扶手。
Ethan借酒裝瘋,玩點釣人的小把戲,暗戳戳地和文璟進行身體接觸,蹭手臂,撞肩膀,拌膝蓋,虛環腰…終于在一首節拍不那麼激進的曲子裡,磨到了距離暧昧的半擁抱姿勢。
要釣到魚,也得魚願意咬勾才行,明明連怎麼好好站都快忘了,Ethan倒還不忘惦記着這茬,此刻他身體裡仿佛灌滿得不是酒精,是蜜糖。
怕Ethan摔,文璟的胳膊一直停留在他身側,動作比紳士要冒犯一點,小鬼仰着頭,文璟被那無可躲避的目光深深凝望着,寶石似的藍眼珠子裡歡欣彌漫,他心裡五味雜陳,通常都是解決問題的自己,現在突然束手無策,很渴望依賴。
靠近Ethan隻需要一步,可這一步的彼端不隻有Ethan,還有文璟無法忍受的被他放棄的世界。
斷了的線想要再連起來怎麼會不痛苦呢,要打個死結承受再一次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