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溪住了口。
時台卿寫道:“丞相帶你去日晷了?”
陶溪點頭,時台卿一抹宣紙,字迹便消失了。
“日晷沒有亮。”時台卿又寫道。
陶溪點頭,結果筆,下手就是一串流暢的晷文文字:“是的沒有亮!吓死我了,我聽那丞相的說法,要發現我是時晷就要把我活活燒死!時台卿,他說的是真的假時假的。”
半天不能說話,把陶溪憋壞了。
時台卿也換了晷文寫字:“真的。”
“那如果日晷亮了……我豈不是就完蛋了。”陶溪心有餘悸。
“如果日晷有亮的一天,我會在江北東召來禁衛軍之前帶你離開。”時台卿寫道。
“可是你已經被發現了,我們能去哪?”
“回龐烏,之後的事之後再做打算,季朝不該讓無辜之人枉受酷刑。”
陶溪頓了頓:“那現在呢?”
陶溪把唯一一根毛筆遞給時台卿,時台卿接過,沒有落筆。
空氣中有了片刻的甯靜。
陶溪開了口:“所以你要走,是嗎?”
短短一會兒不見,噴過血的時台卿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來時那副輕松的狀态不見了,平靜得讓陶溪感到陌生。
被發現了身份,時台卿沒有陶溪想象中的掙紮,不過時台卿好像也确實不會有“掙紮”的表現,他反而是平靜的,很平靜地接受了事實。
然後就是他的狀态發生了轉變,這個是陶溪在時台卿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細節中品出來的。
【舉手投足的狀态】
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隻不過時台卿從來沒有對陶溪展示過那一面罷了。
時台卿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在深宮大院裡,被當成重點繼承人養大的孩子……
陶溪猛然意識到這個人是什麼身世,他出生于什麼樣的生活,那是完全陌生、沒有半點概念的世界。
時台卿擡起手背捂住嘴,又咳了一聲,神色淡淡的,好像還在思考日晷為什麼沒有亮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又重新回到了皇室的眼皮底下,他的動作間喚醒了半絲半縷矜貴的氣場。
陶溪本能的出現了距離感,他想曾經認識的時台卿一下子離他好遠。
這人那麼完美,是真正的大國王儲,而自己隻是時台卿的一個流浪陪同而已。
從此刻,陶溪沒人教也學會了在這群人眼裡收束自己,照着時台卿,按照自己理解,把自己言行舉止規範出另一個模樣,更能站在二皇子身邊的模樣。
“你……”時台卿開了口,“你想回家嗎?”
陶溪靜靜地看着時台卿,半晌,他道:“我想跟你走。”
陶溪七歲失去了父親,從十歲沒有了母親,此後的歲月裡都是跟時台卿相依為命,有時台卿在的地方才有家的味道。
時台卿還在,江湖哪裡都有歸屬,而時台卿要走,即便天高任鳥飛,他還能去什麼地方尋找心安落腳之處?
時台卿看着陶溪,陶溪也在看時台卿。
時台卿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
時台卿打心底裡希望陶溪能離開他的身邊,不為什麼,皇室不是什麼好待的地方。
陶溪想回龐烏也好,要是想在季朝落腳就再好不過了,隻要混過了檢驗時晷這關,隻要是在季朝的領土内,他就能護陶溪一世周全。
“我要跟你走,”陶溪突然倔強道,“你在哪我就去哪。”
這個世界太無聊了,飛鳥雖然自由,但如果他現在是那隻重獲了自由的飛鳥,他是否願意心甘情願被名為“自由”的苦澀束縛?
陶溪不知道,自己現在正站在他一生裡最重要的節點上,而他此刻的起心動念,就在那一刹那,決定了往後數千年中數不盡歲月的漫長人生。
如果時台卿有先知的能力,這一刻一定會趕陶溪走,可惜晷時之能不曾預知,,良久無聲的對峙之後,時台卿垂下了目光,提筆寫道:“忘了你是時晷這個身份,就當從來沒有學過晷文,沒有認識過晷時之能。”
陶溪大大的松了口氣,知道時台卿這是同意了,不由得心情又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