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悠悠,日光下照,飛鳥穿林,啼鳴清越。
陶溪心一橫,把手貼上日晷,過去半天,日晷跟死了一樣一點動靜也沒有,石頭還是那塊石頭。
陶溪這才敢睜開眼睛。
日晷的紋路粗糙,有很明顯的鑿刻痕迹,刻痕嶄新,就像是昨天剛刻出來那樣,陶溪大着膽子摸了摸刻痕,摸到了一手凹陷的觸感。
“可以了,下來吧。”江北東在陶溪身後道。
陶溪大大的松了口氣,知道這關應該是過了。
“時晷體質特殊,上古曾有流傳,這尊日晷和時晷乃是同源,日晷感知到時晷的存在,表盤刻痕會發出白光,如果來人不是時晷,日晷隻會是一塊普通的石頭,”江北東微笑道,“恭喜你,陶溪。”
陶溪在心裡狠狠地給自己掬了把汗,這是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季朝也不是那麼靠譜。
不過這話他哪敢說,憋回了肚子,面色如常,一副“本就該是這樣”的表情。
“有什麼想問的嗎,”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孩子合眼緣,還是因為陶溪是時台卿帶來的,又或者是他本身性格就很溫吞……不管怎麼說,江北東對陶溪十分有耐心,“趁我們還沒回百和,在這裡問清楚吧。”
一朝丞相這麼跟自己說話,陶溪就算再遠離官場,陶溪也知道江北東的地位在季朝是如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時間有點受寵若驚。
“那我就不客氣了,丞相大人,”這小子果真就不跟江北東客氣,“能讓日晷檢測出來的身份必然稀有,季朝為何要排查時晷?是準備委以重任嗎?”
“沒想到竟然給你留下了這樣的印象,”江北東搖了搖頭,“可惜,事實完全與你現在猜測的大相徑庭。”
“季朝黎民百姓千千萬萬,司祚隻會從皇室中出,而時晷不同,時晷會出現在除了皇家以外的任何地方,世界上永遠會有一位時晷,無論是否有被朝廷發現,上一任時晷死亡,下一批出生的嬰孩裡會繼續出現新的時晷。”
“司掌晷時之能的人,被季朝尊位司祚,是國祚的象征,”江北東話鋒一轉,“但是時晷不同,曾經有過一位時晷釀下大錯,此後時晷便是不詳之兆。不過在茫茫人海裡找出時晷太不容易了,等同于大海撈針,所以朝廷不會專門耗費人力物力财力,攪動穩定的民間太平,但一經發現,時晷将會被當作‘不詳’處理。”
陶溪已經通過了日晷的測試,按理來說現在輪不到他慌。
所以陶溪就壯着膽子問了一嘴自己被發現之後的下場:“那敢問丞相大人,‘不祥’……會怎麼處理?”
江北東攏了攏袖袍,還是溫和的模樣:“會壓入天牢,在春日大祭時焚火祭天,以息噎鳴之怒。”
陶溪:“……”
焚火?祭天?
把一個好頓端端人活活燒死?
怪不得時台卿沒有說明白讓他保密的真相,分明就是怕吓到小孩!
江北東見陶溪臉色一變又一變,笑道:“日晷是神器,不會出錯,你若真是時晷,此處和遠在百和兩塊日晷的刻痕早就同時亮了光,你與‘不詳’無關,不必害怕,走,帶你去二殿下帳内,他還有話要對你說。”
陶溪跟上江北東離開了日晷,往時台卿營帳走的路上,陶溪突然間想起來一件往事。
時台卿在發現他就是時晷那天的微妙态度,從抗拒晷時神力,莫名其妙主動鍛煉起晷時之能,陶溪當時還吐槽他就跟變性了似的。
現在想來,時台卿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練起他排斥的晷時之能呢?隻能是有别的外因促成了他的舉動。
是為什麼?
陶溪有點愣怔,在江北東看不見的地方,下意識蜷了蜷手指。
因為我……我是時晷嗎?
“到了。”
陶溪恍然回神,江北東對帳外的士兵囑咐了幾句。
對江北東而言,時揚關之殇才是眼下更重要的事情,至于這個率先排除了不是時晷的孩子,交給時台卿自己處理就好了,江北東對日晷的準确性很是放心,日晷是不會騙人的。
去還是留,都是時台卿自己的事情。
侍衛進帳内傳報,應該是得到了時台卿的認可,這才出來放陶溪二人進去。
陶溪掀開了時台卿的帳子。
時台卿正坐在床上,單手撐着額頭,一副剛醒的樣子,臉色蠟黃得像金紙一樣。
“二殿下,陶溪臣帶回來了。”
時台卿對他點了一下頭,仿佛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臣便退下了。”江北東又施一禮,轉身離開了營帳。
江北東前腳剛離開帳子,陶溪變着急道:“時……”
時台卿看也沒看,他預判了陶溪的動作,擡起手,制止了他的話頭。
時台卿噓咳一聲,起身來到書案邊,攤開宣紙提筆道:“隔牆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