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眼,見柳亦雙腫着的雙眼,喚出下人送來冰塊。
在敷眼睛的時候,她道:“柳家主,你對阮希,了解多少?”
柳亦雙回:“她品行端正,性子剛強,是個好人,身陷囹圄,也不曾行過惡事。”
其實身陷囹圄而行惡,在孟淮妴看來,可以理解——若是要求一個困境中的人求生時還要保持絕對善良,将是一種狠毒。
她斂目,道:“你稍後去找她,讓她寫下名單。再問一問,她在範家的這些年,可有欺負主母趙氏。”
柳亦雙的眼睛消腫後,很快去辦。
阮希是親自來送名單的,對于問及趙氏,她直接道:“有下人已告知我,今日趙氏與您獨處了半個時辰。”
她皺眉道,“她定然是對于我阻止她離婚耿耿于懷,可她都檢舉過範列了,若是離婚,範列不殺她,也有的是人要殺她滅口。”
“她畢竟是範列的妻子,我無法相信她,不敢告知她真實原因——三司大官我是不知,但下頭的小官,據柳姐所說,是有收了許家送去的瘦馬的。我若是不阻止她,她恐怕就要被秘密處死了。”
這一點,孟淮妴理解。
在趙氏看來是阮希“表面上不想破壞感情”,從而阻止離婚,是虛僞。但那是阮希能用的,最合理的理由了。
至于不讓趙氏出宅,也是在保其性命。
孟淮妴要問的不是這個,她道:“你可知,範列給你的錢财,有趙氏的聘禮和嫁妝,你攬獲的,有趙氏在範家的權力?”
阮希氣勢一弱,低頭道:“我知道,可是,我得積蓄力量,以後才能報複許家。我想,趙氏那麼正義,以後真相大白了,她會原諒我的。”
她也是有不忍的,但她不後悔。
孟淮妴搖頭,也不是問這個:“但你,可有留心趙氏在此之後的生活?”
阮希不解:“她是範家的當家主母,範列其實沒有受到許家思想影響,除了不讓她随意出宅外,依舊尊重她,我管着家,也不曾短她吃喝穿用。”
柳亦雙卻已經明白,她歎了口氣,道:“阮希啊,你可能不懂,下人們做表面功夫的水平有多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趙氏這個主母,定是受到不少委屈。”
阮希受下人伺候的時間隻有幾年,确實不懂。
她自小待着的育嬰堂受着朝廷極其嚴格的監察,官吏們是冷漠了些,卻一視同仁,是被朝廷精挑細選的,聽說還是丞相親自過了眼,總能一眼看破孩子們的把戲,尤其厭惡勾心鬥角的孩子。
她疑惑道:“她受了委屈,怎麼不告訴範列,不找我明說呢?”
“生活中那些細節,說出來了,是小題大做、小肚雞腸。”柳亦雙搖搖頭,拉着阮希,“走,我帶你去瞧瞧。”
孟淮妴沒有阻止。
經過這番交談,她确定了,阮希是真不懂,所做一切真的隻想為報仇蓄力,而不是有旁的心思。
等到阮希再次過來時,她整個人都蔫了。
趙氏從郡主這離開的路上,隻眼睛泛紅,其餘看上去沒有異常。
可是回到自己院子,就大哭不止。
明明隻是發洩,可除了趙氏的兩個貼身丫鬟外,其它丫鬟都在用一種看笑話的表情,議論紛紛。
“瞧瞧,這定然是想狀告家主,卻被郡主罵了……”
“要我說啊,她就是矯情,自己死賴着不走,無能極了!”
“就是,哭成這樣,晚膳定是沒心情用了,咱們又有口服了。”
“呀,這不是夫人的耳墜子嗎?你怎的戴上了?”
“嘁,你枕頭底下那玉钗,難道就不是了?還有臉說我……”
“那也不能這樣明目張膽啊,若是被發現了……”
“發現了就還回去呗,就算要用家法,也就是做做樣子,嬷嬷又不聽她的,不會真打我的。”
其實,下人們對阮希和範列的關系,也是有議論的,私底下也是輕視她,唾罵過範列犯法的。隻是表面上,因為月錢和身份,裝作恭敬,不曾慢待。
但原來,輕視她和唾罵範列,并不影響不尊重主母,甚至對主母不止是嘴上說說,還付諸行為。
而今日所聽,還隻是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