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就看到柳亦雙腫着一雙眼睛走來。
“郡主大人,這是我記下來的名冊。”
孟淮妴接過,兩本名冊,是柳亦雙所知的,許家擄走的受害者與接受瘦馬的人員名單。
柳亦雙是在十四年前開始訓練瘦馬的,因為那時許家需要“更多”教習瘦馬的老師。
名冊記錄的隻有擄來的瘦馬,不包括許家及下人“自産”的。
從記錄來看,許家每年擄走的人,呈逐步增長的趨勢,接受瘦馬的官吏,也在向外增加。
柳亦雙道:“送瘦馬到外府一事,我是不被告知具體去向的,更不會知曉除濟安府外的官吏名單。我隻能從馬車要往的方向,知曉每一批人要被送往北、南、西。其中,若有妹妹們冒着風險送出消息,我才能知曉她們落在了何地,但把消息送進濟安府是極為艱難的,我很少收到消息。”
因此,除濟安府外,各府被柳亦雙記錄的官吏不多。
6051年,因着谷中裡一案,本省的武綿府知府被換成了孟淮妴的人,其在6055年被調走。可推測出,在6055年之前,許家的手還沒有伸到武綿府,又或是在她的人意識到之前已經試探過,知其不可動搖而放棄。
谷中裡一案,使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使被調為京官,其中一個按察副使被升為按察使,至今在崗。由此可以判斷,在6051年之前,提刑按察使司的高官還沒有與許家勾結——皇帝升調官員,皇帝本人及各部會有一些調查,那兩人出身尋常,不屬于任何黨派,若有此大過,是沒有能力遮掩過去的。
這份名單上,隻知曉武綿府有一名知縣收了瘦馬,至于提刑按察使司……
地方三司,通常是地方上職權最高的衙門。
三司都在濟安府臨府屏鶴府,濟安府在渌南省東邊,屏鶴府則在渌南省西邊。
因為位置的關系,從欄商縣拉着瘦馬的馬車,若往北,必是去往赤海、林密、長溪三府;若往南,可抵達興山運河,通過運河,到達登平府及武綿府;若往西,則隻有一個去處——屏鶴府。
往北三府,柳亦雙沒有收到過消息。
往南兩府,柳亦雙共收到過五條消息。
因為離得近,柳亦雙可以到屏鶴府遊玩,是以,她收到過跟着屏鶴府知縣和三司小吏的瘦馬的消息;阮希此人通過範列,又知曉些知府收瘦馬的消息。
不知三司有無高官收了瘦馬。但柳亦雙注意到,從四年前開始,許家培養出的最優秀的瘦馬,全部被送往西邊,也就是屏鶴府,那些女子應當是被看管極嚴,無人送出消息。
柳亦雙道:“我問過許溥為何把最好的都送到屏鶴府,他沒有明說,隻是有些氣憤,說了句‘來者不拒、貪得無厭,卻隻拿貨不辦事’。我推測,應是想送給高官,但高官沒有直接收下,收着的都是下頭的人,再通過下頭的人,收了瘦馬。”
孟淮妴冷笑道:“如此看來,他們是看不上許家的,不願直接與許家接觸,但卻要享受許家的上供。”
讓下頭的人收,隻是看不上,而非遮掩違法的手段——這點遮掩的手段如掩耳盜鈴,不必存在。
現在,根據已知信息,可以推出許家發展節奏。
6044年,許家需要“更多”教習瘦馬的老師。
一年後,6045年開始,擄走的人數開始逐步增長。
看來,在6044年之前,許老太爺都在緻力于控制欄商縣所在的濟安府滿府。
6044年前後,濟安府已深受荼毒。從名單來看,滿府有些權力的官吏,都收到了瘦馬。許家在濟安府應是可以隻手遮天了。
于是,許家開始向外輸送瘦馬——此前定然也做,但路是一步步通過一層層向上的人脈打通的。
直到6054年前後,許家向外發展迅猛,三司中有高官接受瘦馬。三司都收了,下頭的官收起來,也就更沒有心理壓力了。
到6055年時,瘦馬已經送到武綿府。武綿府和長溪府,都是離濟安府最遠的,隻是武綿府通過水路往來欄商縣比長溪府方便快速。
孟淮妴算了算瘦馬往北、南、西的數量。
“除濟安府外,往北的人數最多,但北有三府,往西到屏鶴府的人數,則比往南兩府還多。”
拓火君接過話,道:“平均下來,六府中屏鶴府的瘦馬最多,其它五府相差不大。估摸着,渌南省七府官吏,少有清白。”
說是“估摸”,可他言語很是肯定。
孟淮妴點頭,她不對往北三府抱有希望,也覺得滿省應當都已淪陷。
合上犯法官吏名冊,她拿起受害者名冊。
本以為隻是一行行姓名,可細看之下,使人心中震動。
隻見名冊之上,有人被記住了家人,有人被記住了住址,有人被記住了喜好……
很多很多人,她們被柳亦雙,用最大的努力記在心中。
而從第五頁開始,每一頁都有淚幹了的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