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是侍衛,是你什麼人?”
“他是我的幕僚。”
最後兩個字蕭奕珩猶豫了一瞬才說出,料想夕澤多半也猜出了一二,用不着對他遮遮掩掩。
“既是你的幕僚,想必你們方才是在談正事。”
蕭奕珩莞爾道:“也沒什麼正事,恰逢下月中旬舉行秋獵,我與裴征商讨一下諸多事宜。”
“當真?”
“是啊。”
一個問得随意,一個答得輕松,但連澈凝視着他的眼眸,從中窺見了一絲異樣的情緒。
終究蕭奕珩是他看着長大的,有些時候他不想深究便罷了,較起真來他心裡在想什麼,有沒有撒謊他怎麼會不知道?
“阿珩,在我面前你無須遮掩,此次你回宮必定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你别忘了,我也是權臣,官場上的事情或許比你知道得多。”
蕭奕珩聽完未置一詞,隻是斂眸沉思了良久,随後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你說得對,我不應該瞞着你的,或許你比我更懂。”
話音剛落,蕭奕珩便在連澈的注視下轉身去案頭上取來那張紙:“夕澤,你見多識廣,可認得這上面的圖案?”
連澈的目光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當看見那一半像花一半像蛇的怪異圖案時心神忽然震蕩,問道:“你遇刺了?”
他脫口而出的話卻把蕭奕珩問懵了。
“我還什麼都沒說呢,你怎麼知道?”
連澈眸光輕顫,似風中的燭火,良久,他低聲道:“說來話長,有一回我上天虞山找你,不料中途遭到一群黑衣人截殺,他們的身上就紋着這樣的刺青。”
蕭奕珩的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忙問道:“竟還有這事?你為何從未跟我提起過?”
“阿珩,那時你尚且年幼,我與你說這些做什麼?”
“可你後來也沒說,”蕭奕珩右手不受控制似的伸出抓着他的衣袖,嗓音有些酸澀,“夕澤,若你當時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此生難安。”
連澈垂眸瞥了一眼他攥着衣袖的手,随後目光又移到他臉上,以輕快的語調回答道:“不會的,他們根本奈何不了我。”
“所以他們究竟是誰?”
連澈在他充滿困惑和希冀的眼神中道出真相:“他們是高太尉的人。”
“高儀?”
“嗯。”
蕭奕珩略作沉思,對其中緣由了然于心:“我與高儀并無怨仇,但他是皇後的姑父,此番想殺我必定是因為我擋了蕭奕玚的道。”
“或許如此。”
“夕澤,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還有就是我連累了你,心中……”
剩下的“過意不去”四個字因連澈出言打斷而生生咽了回去:“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現如今你已回宮,我知你必然有自己的謀劃,宮門深似海,萬事切勿小心,若遇到任何解決不了的事隻管告訴我。”
蕭奕珩聽完他這番話心緒蕩漾不止,此刻似乎不僅是感動,更摻雜着另一種情緒,蕭奕珩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感覺,隻覺得在這世上除了已經仙逝的母親,便隻有夕澤真心待他好。
……
王城下過幾場雨後便步入深秋,前線與齊國的戰事如火如荼,紫宸宮中諸多事宜也有條不紊地操辦着,隻要戰火沒有燒到王城,亦或是國主的寝宮,便沒有人在意那場仗死了多少人。
入秋之後第一件大事當屬大皇子蕭奕玚行加冠之禮,王城上下無人不知。
那日儀式在祭壇舉行,由大祭司操辦,當衆宣讀祝詞,敬告天地鬼神,陳國國君蕭績親自為蕭奕玚戴上金冠,彼時衆王公大臣一齊行跪拜之禮,伏首高呼。
而一旁的皇後蘇娆看到此等盛況心中難掩喜悅與自豪,似乎此刻在高台之上受百官朝拜的不是陳國的皇長子,而是陳國未來的君王。
餘下四位皇子各懷心事,蕭奕珩本不屑于來看蕭奕玚的冠禮,奈何身在宮中必須得裝裝樣子,他隻是粗略地瞟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别處,剛好落到那抹煙灰色的身影上。
那一刻連澈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偏過頭來,兩道目光便交織在一起,即便隔着數丈遠的距離也不礙事,蕭奕珩的眼裡隻容得下一個他,連澈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