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薇許是哭過，此時雙眼微紅，瞳孔上蒙着一層濕漉漉的水霧，聲音哽咽，像快要哭出來一般，惹得周其泠都禁不住自我懷疑，她方才是不是說了什麼過分的話。

耿薇自上小學那一年來到周家，寄人籬下十幾年，父母又常年在外，她像外客一樣長期待在外祖父家。

盡管外祖父和家裡的兩個舅舅為人溫和良善，待她極好，但這份好裡面，摻雜着三分同情、三分顧恤，剩下的全是客氣——是成全大家族體面的好。

耿薇心裡很清楚，她與周其泠在這個家的地位不同。

她沒有任何的底氣與資格，和周其泠争東西。她的自尊心，要求她在别人家懂事、謙讓，以及包容周其泠種種任性妄為。

若是早知道周其泠與沈司硯有關系，她不會重蹈覆轍，不至于在他們面前像個小醜。

淚意再次奔湧，耿薇看向别處，咬着唇忍住眼淚。

停頓幾秒，她深呼一口氣，說：“你可以早和我說的，我若是知道，我是不會和你争的。”

身旁，苑楓的臉上浮現出不贊成之色，攬住耿薇，撫了撫她的手臂。

周其泠聞言，頓時斂起眉，“我記得，年前我有提醒過你，他有女朋友。”

耿薇卻像是有了充分的理由，擡眸直視着她：“所以，你是他女朋友嗎？”

周其泠眯了眯眼，正欲啟唇，卻聽見門口傳來一道男聲：“你們仨湊在一起說什麼呢？”

苑楓看向門口，飛快地抹去臉上的表情，揚起一抹随意的笑，走過去挽住周明怿的手說：“去，我們女人之間的話題，你一個大男人少摻和。”

她轉過頭看着耿薇，囑咐道：“薇薇，說完了就回去休息吧，明天周六我和你二哥帶你出去散散心。”

周明怿注意到那一雙泛紅的眼眶，沒說話，隻是對屋裡的兩個女孩子點點頭，與苑楓一同離開。

房間頓時靜下來，氣氛僵滞，誰都沒有再開口。

耿薇緊抿着唇，胸口稍稍起伏，平複下憤懑情緒。

周其泠冷眼瞧着，不耐煩再與她糾纏下去，走之前扔下一句話：“所謂的相親之前，我是他女友。現在？那不好意思，他已經是前任了。”

耿薇面色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

其實初六那天，沈司硯已經同她說得明明白白，他會來周家，完全是因為别人，是她自己不願相信。

而直到前兩天，她才知道那個别人是周其泠。

耿薇甯願相信是别的女人，那她也會比現在好受一些。

周其泠回到房間，猛然發現她該拿的平闆又忘了拿，頓時又開始生氣。

她心下踟蹰，門口傳來三聲叩門，扭頭發現是方才離開的二哥，手裡拎着一盒糕點。

熟悉的中式包裝盒，是她慣常吃的那家老字号中式糕點鋪的拼盤糕點。

二哥哄她專用這一套。

周其泠對此心如明鏡。

她絕不想做一個難搞的小姑子，更不想令二哥二嫂因她産生隔閡，隻是在這一切的前提是，沒有人在她面前撩撥搞事。

她收了二哥的歉禮，堵住他的嘴，“行啦行啦！二哥你經營好自己的小家，不用操心你妹妹。”

周明怿揉揉她的頭發，笑而不語。

他在心中感慨。

他與周其泠相差整整十三歲，當時剛上初中的他和小學生弟弟被父母領去醫院看望剛出生的小妹妹，皺巴巴的那麼一團，轉眼長成如今這番亭亭玉立。

饒是朋友，都有親疏之分，何況是親人。

他從妻子那裡得知兩個妹妹之間的事，妻子的态度分明，直指小妹的過錯。

他适時地止住話題，沒有再多加置喙。

“對了，這個，”周其泠晃晃手裡的糕點，“表姐那邊沒有吧？”

周明怿明白她的小心思，提點了一句：“爺爺的壽宴，會請沈家人過來。”

周其泠比了個OK的手勢。

勸走二哥，周其泠拿了浴袍到衛生間泡澡。

置物架上燃着柑橘味的香薰蠟燭，一顆藍色的浴球被丢進浴缸，轉瞬間如一條跨越星球的璀璨銀河，微波蕩漾。

周其泠靠在浴缸内壁，握着手機，手指下意識地翻到一處聊天界面，鬼使神差地停留在聊天界面。

删來删去，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發出。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倒扣手機，閉上眼。

而聊天界面的另一頭，也有一雙手在暗自翻閱。

微沉的目光跟随手指移動，最後懸停在分手兩字上方，眸光一暗，唇角的弧度徹底沒了，被抿進齒間。

柯馳與紀巍然見狀，交換了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