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官司一事既了,再略熟悉家中生意,讓母親妹妹得以細細打點行裝,他亦多将養身子,省卻母親擔憂他病體初愈又需路途奔波之苦。
薛王氏心憂薛蟠,薛蟠卻更憂母親妹妹體弱。
寶钗亦有先天之疾,道是自胎中帶出一股熱毒,發作時便多喘嗽,雖僥幸得了一方子,然藥料瑣碎又需得個“巧”字方能早早配。
亦算寶钗有福,得方後不過一二年便将藥配成,發作時吃一丸藥便好些,然一旦病發,終宜靜養,不合繼續趕路。
隻此一事,便不知路上又得耗費多少時日。
薛蟠亦有盤算。
古往今來,買賣之時,無非将此地常見多餘之物,送往稀缺的彼地。行商一來一回,路上亦多買賣可做,不必路上需耗光陰。
薛家仍算豪富之家,然生意已漸消耗,倘坐以待斃,再過數年光景,怕就現出捉襟見肘之相。
薛蟠近日查閱賬本,詢問總管夥計,心内已有盤算。
他上京之時,再帶些貨物,途中到得那些适合出售貨物的地方,便将貨物賣出,再購入新貨物。
買賣費時,他與夥計們忙碌,薛王氏和寶钗正好多做歇息。
如此一來,他可在路上考察哪些夥計可用,又可多遊覽山川名勝,略知各地風土人情。
薛蟠與薛王氏、寶钗商議,薛王氏對他向來溺愛縱容,今聽他說路上亦做買賣,心中很是歡喜,但又憂他生事。
在金陵城中,尚有兄弟奴仆料理;若在路上,生出事端,哪能方便?
偏薛蟠主意已定。
寶钗亦從旁勸道:“難為哥哥今肯主動經曆正事,正好着呢。哥哥年歲漸長,媽難不成總不讓他出門幹事?今我們一家一起上京,遇事到底有個可以商議的人,便是路上多耗些時日又有何妨?”
薛王氏聽了,猶自拿不定主意。
薛蟠與薛寶钗又好生勸了些時候,薛姨媽方慢慢道:“你尚年輕,家裡又不缺這些銀錢花,我才想着你讓少生事端,更讓我安心。隻是你與你妹妹說的也在理,這次出門既不急着到京,你在路上若能學到什麼,也算值得了。”
當下,母子三人又商議良久,方各自散去。
轉眼已到擇定的日子,薛蟠合家往神京去了。
一路上,薛蟠做着買賣生意,間或跟着媽訪親探友,短短的路程,平白多走了許多時日。
待得他們一家到得都中,便又得了薛蟠母舅王子騰升了九省統制,将要出都查邊的消息。
薛王氏便欲攜了兒女,前往一母同胞的姊妹處。
她這一姐妹嫁作了榮國公之孫、現任工部員外郎的賈政。
薛王氏與兒女商議,要到賈家的姨娘處住,賈家也有空置房屋,能便宜住下,無需他們忙碌遣人收拾自家房舍。
薛蟠不甚情願。
他記得在異世看過的《紅樓夢》書中,說那賈家風氣如何敗壞,賈珍身為族長,在甯國府中高樂不已,卻無人敢管。賈珍如此,賈珍之子賈蓉,并與賈珍、賈蓉等相好的賈薔等一幹人,亦各有心機盤算。
甯榮二府此時還有外在的森嚴氣象,雖下一代暫無繼業之人,内囊終不曾耗盡,仍有公府的體面。
賈家子弟自有豪門驕奢之氣。
薛家乃皇商之家,卻苦于薛蟠幼年喪父,空留孤兒寡母,便連那買賣承局、總管、夥計等人,都要欺薛蟠過往不谙世事,不理經濟俗務,又何況賈家那些纨绔子弟?
賈家衆人當着薛蟠的面,與薛蟠相好,亦不過圖如何與薛蟠一起厮混,引他也來會酒觀花、聚賭□□,再哄着他使些銀錢,又哪能得幾分真心?
薛蟠自是不願到那賈家去,偏薛王氏說,他若不去,薛王氏也得帶着寶钗到姨娘家,他扭不過薛王氏,隻得一路奔榮國府去了。
到得榮國府門外,薛王氏攜着兒女下車,便有家人傳報賈政之妻王夫人。
薛蟠自去拜見賈政等人,薛王氏與寶钗則被王夫人接了進去。
薛王氏與王夫人闊别多年,各有悲喜,厮見後亦泣亦笑。
王夫人忙又引着薛王氏等拜見賈母。
賈母又再命人請姑娘們來,好與遠客相見。
不一時,先有一年輕小姐與一年輕公子來了。
但見那年輕小姐行動如弱柳扶風,搖搖而來。那年輕公子粉面紅唇,眉眼天生多情,未語先有笑。
兩人一來,賈母便喜笑顔開。
王夫人與薛王氏常有書信往來,信中曾提王夫人有一甥女,乳名黛玉。
黛玉母親賈敏病喪,賈母便憐黛玉無人依傍教育,特命人接入都中,親自教養。
寶钗今見進來的年輕小姐與年輕公子,已有猜測,聽得賈母說這是她家的“兩個玉兒”,心中更有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