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且去歇歇,哥哥這兒既有丫頭們看着,又有我在,不妨事。你若熬壞了身子,待哥哥醒來,可又讓哥哥如何是好?”
“理是這個理。寶丫頭,你哥哥還昏迷不醒,我又如何能安心歇息?萬一你哥哥有什麼好歹,隻你我母女,可又如何是好?”
薛王氏說着,再度哽咽起來。
薛寶钗坐在床邊,握着薛王氏的手,又好生勸解了一番,薛王氏才漸漸好了。
寶钗方才心系母親,今見母親漸好,不免又操心哥哥身體。
她再看躺在床上的薛蟠,這一看便笑道:“這可是真好了。媽,你瞧瞧,哥哥可不是醒了?”
她忙又轉頭吩咐,要人快請大夫過來。
薛蟠雖有醒來迹象,大夫進來看過後亦說不妨事,但衆人還是忙亂地守了他好些時候,才見他悠悠睜開雙眼。
他這般一醒,薛王氏心焦他的身體,一面忙問他感覺如何,可要再請大夫來看看,一面又憂他昏睡剛醒,說話太過傷了心神,反對身體又害。
大夫曾說薛蟠醒來,便得喝藥。那端寶钗已命丫頭将備着的藥送來,藥氣再熏了一屋。
薛蟠就着喝藥的間隙,方得些許時間細想往事。
他睜眼前神思昏昏,似魂魄飛往另一世界,忘卻往事從新投胎,虛長好些年頭,再在一命嗚呼之時魂歸本體;又似他本是異世已死之人,僅餘魂魄飄飄蕩蕩,不知端的,竟飄入這身體中。
他又思索片刻,方漸漸醒悟。
他乃薛蟠。
無論他是往異界遊曆數年,還是異界孤魂奪了身子,他都成了這金陵薛家的長子,上有寡母薛王氏,下有妹妹薛寶钗。
他昏倒前,正聽小厮報了個消息,道是他此前要買的小丫頭子竟被賣給了另一家,那家的公子名為馮淵。
他當時自認自己亦花了銀錢,怎都該将人帶回家中,便一心要去将那小丫頭搶回家中,再帶着與她一并進京。
熟料人有旦夕禍福,他将将出門,已昏倒在地,急得跟在他身邊的小厮慌了神,忙又将他送進家内,如此這般折騰一通,他方醒轉。
今薛蟠想起前塵往事,不覺又憂那丫頭子的下落。
可巧他已将要喝完,薛王氏便将空藥碗從他手中拿去,遞予丫頭。
薛王氏含淚道:“我的兒啊,你日後可莫要再如此與人争強好勝了,這次大夫就說,你是一時氣急攻心,偏淤血堵着出不來,才平白多昏了些時候。你若與人争強,争出什麼好歹,你可讓我與你妹妹如何是好?”
這番話說得薛蟠面上有愧。
薛蟠心内清楚,他的昏迷多半另有隐情,非隻氣急攻心一樣。
可今大夫說了,媽也認準了,他少不得借坡下驢,好掩飾自己昏迷真相,也好為自己日後改變尋個由頭。
他想着自己往日種種,臉上愧色更重。
“媽,你放心,兒日後定好生上進,不再與别人争這等閑氣了。隻一樣,媽,那小丫頭現在如何了?我白白花了銀子,總不能人财兩失。”
他憶想異世往事,便記得異世有一書,名為《紅樓夢》,又名《石頭記》的,書中記載着榮國府賈家由盛轉衰的過程。此書道是寫榮國府,又叙甯國府,更有與榮府聯絡有姻的王家、薛家、史家。
他将異世書中内容與自家情況一一比照,已知自家就是那書中的皇商薛家。
“那小丫頭?”薛王氏發恨道,“可惡那厮,早已将那丫頭賣了馮家,又想诓你銀錢!我已報了官,你昏睡之時,那拐子已被收押進監了。”
她說着,又安撫薛蟠道:“我與你妹妹商議定了,隻待哪日你醒來,開堂問審,再斷定那丫頭歸誰,省卻咱們與馮家争論之苦。你若真喜歡那丫頭,再多花些錢,總該能将她要到手裡。”
薛王氏聽得薛蟠為與馮家争一個丫頭,竟将自己氣到昏迷,心急着惱之時,仍擔心薛蟠醒來,還想要那丫頭,便是趁薛蟠昏迷,将丫頭送予馮家,也不知薛蟠醒來後再鬧出多少變故,方隻向官裡花錢,好等薛蟠醒後再做決定。
薛蟠聽得沉默半晌,方淡淡道:“我隻要回那些錢就夠了。至于那丫頭,就給馮家吧。”
寶钗在旁冷眼旁觀。
她本也擔心哥哥何時醒來。
好不容易等得薛蟠醒來,寶钗觀薛蟠神情,看薛蟠處事,倒覺薛蟠大有改變。
她和薛王氏不知盼了多久,就盼着薛蟠早日有所長進,曉得料理家中生意,不讓那起子小人再欺上瞞下的,不知将他們薛家的錢偷去多少,又折騰得他們家多少店鋪日漸冷清,難以為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