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見薛蟠醒了,性情似有改變,寶钗倒添了幾分不安。
薛蟠昏倒前還要帶人去搶人呢,怎昏睡兩天,醒來還無需她與薛王氏如何勸說,薛蟠就自己不要那丫頭了?
她本怕薛蟠又要鬧個人仰馬翻,誰知薛蟠如此輕易地将此事揭過?
但聽得薛蟠道:“媽,我身體倒好,并無大礙。我前日聽得媽與妹妹計論,道是都中生意日漸消耗,不知如何是好,且妹妹年歲已到,該早日進京待選已做準備,我買那丫頭時,亦想得一并帶進京中。今丫頭歸了馮家,我也不再要了。隻一件事,媽,妹妹,我們還是要早些上京,路上不必拘束時日,若再遇到什麼有趣好玩的,我們也多逛逛,如何?”
薛蟠這番話一出,薛王氏更喜,連守在薛蟠床邊的憂愁困倦都消了大半,隻再勸薛蟠,務必要養好身體方可動身,不得為了路上遊玩,妄顧身體。
薛蟠一一應了,又陪着薛王氏略說了說話,就催寶钗帶媽去休息。
寶钗觀薛蟠舉止,更覺薛蟠情性有變,隻薛王氏才曆大悲,又有大喜,寶钗萬萬不敢再與薛王氏說什麼,唯恐招得薛王氏身體有礙。
她方才聽薛蟠言談清晰,對家中大大小小事物頗為了解,确與她親哥哥無差,她不解個中緣由,更不便妄自揣測。
薛蟠喝了兩天湯藥,已是大好。
這兩日裡,薛王氏拘禁着他,才讓他好生在房間裡待着,不得外出。
他卻不肯完全閑着,仍要了些賬本看,又請了幾位店鋪總管夥計之類的過來,細細問了生意上的事。
薛王氏見他如此,歡喜之餘又是心疼,每每要打發小厮催促薛蟠多加休息,又被寶钗勸阻,說是哥哥好不容易願意料理家事了,白日裡便讓哥哥忙着,隻待晚上再督促哥哥早些睡覺。
薛王氏這才不多打擾薛蟠,隻不時打發人去探聽薛蟠消息,好知薛蟠此時做着什麼,再與寶钗說着話,議論着薛蟠如何轉好了。
寶钗越見薛蟠如此,愈發覺得可疑,偏又見媽欣喜,哥哥與自己、與媽說話時,又仍有昔日哥哥溫情,她便隻将疑慮藏在心中,仍自與媽說笑。
而這日,終于到了開堂審訊拐子将丫頭分别賣予馮家、薛家一案的日子。
薛王氏命了小厮頻頻回傳消息,與寶钗一并聽着。
當聽得薛蟠在公堂上也說隻要銀錢,不願再要買的丫頭,不與馮家起争執,薛王氏更喜上眉梢,直與寶钗說,薛蟠這次也算因禍得福了。
且說薛蟠,在公堂上得以再見自己當日要買的小丫頭。
他憶及異世書中叙述,已知這丫頭本名甄英蓮,原也有些出身,隻恨家人看護不周,讓她被人拐了去,到頭來家業散去,父親亦已不知所蹤。
薛蟠今隻念及如何重振薛家家業,又哪有多餘心思在甄英蓮等人身上?
他便是惦記,也隻惦記自家妹妹,與那尚未得已見面,日後也不知能否一見的林妹妹。
馮淵自陳見到甄英蓮,就要娶她過門,日後也不再娶,隻她一人。縱經曆一番波折,馮淵待甄英蓮亦未有變。
這馮家也算小有薄産,甄英蓮過門後并無公婆,隻與馮淵過日子,料想過得不差。
好不容易公堂事畢,各人散去,馮淵帶着甄英蓮,與薛蟠一并外出。
隻薛蟠身旁已圍了一群小厮,有的問薛大爺好,有的笑問薛大爺今日怎的不再要那丫頭了,又有的問薛大爺可是已看上更好的。
那薛蟠過去曾有“呆霸王”的混名,人人皆知他弄氣尚性,還花錢如土,常以錢平事,而不肯讓人。
他今日竟主動讓了馮淵,哪有不令人驚詫的道理?
馮淵攜着甄英蓮,本欲悄悄離去,偏簇擁在薛蟠身旁的人多,他又恐其他男子沖撞到了甄英蓮,更不敢亂闖,隻得帶了甄英蓮,躲在一旁,好等薛蟠等人散盡,他再與英蓮回家。
薛蟠卻不答那些小厮,徑自走向馮淵。
簇擁他的小厮們急忙散開,讓出一條道來。
公堂已畢,薛蟠在公堂上不曾争搶英蓮,馮淵卻記得薛蟠素日行事,隻覺此人現在多半不懷好意。
他緊握着英蓮的手,卻是無處可逃。
薛蟠也不在意,隻道:“我看她模樣熟悉,又覺曾聽誰說過哪家姑娘眉心也有這點胭脂痣,你若有心,不妨再替她打聽父母親屬下落。”
言畢,薛蟠整整衣服,跺跺靴子,帶着一群家人小厮揚長而去。
馮淵怔了半晌,才對英蓮道:“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