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後,阮笙還是沒能知道,那天的晚飯,沈知竹原本打算請她吃什麼。
因為在被阿姨打斷對話後,沈知竹似沉默了一瞬。
旋即她收回手,抛下阮笙徑直離開。
阮笙愣了幾秒鐘,也挎上包跟了出去。
在她路過時,保潔阿姨開口:“美女,你這個對象脾氣太差了可要不得,還是得多訓一訓。”
阮笙讪讪地笑了聲,無法開口解釋。
走出影廳,已不見沈知竹的身影。
阮笙茫然地在門口站了十幾分鐘,沒有等到她的出現。
最後,她空着肚子打車回阮家。
回到别墅時臨近天黑,趙佳麗正在茶室同幾位太太打麻将。
“阿姨。”阮笙問正在做清潔的張媽,“沒有做晚飯嗎?”
“太太和幾位客人已經吃過飯了,她說你晚上有人請,不用給你留飯。”
阮笙這才想起,趙佳麗知道自己和沈知竹的晚飯是約在今天的。
張媽又詢問她餓不餓,要不要給她單獨做飯。
“不用。”阮笙低聲道,“我已經吃過了。”
說完,她走上樓。
躺到卧室的床上,阮笙閉着眼。
整整一天沒有吃飯,被饑餓感控制的身體綿軟無力,兩眼昏花。
意識卻清醒得很,腦海中閃過許多雜亂無章的畫面——
一會兒是未婚夫和别的男人的親近,一會兒是影院裡沈知竹神色複雜的臉……阮笙忽然想起一件差點被她遺忘的事。
她拿起手機,給沈知竹發了條消息:“我做的甜點,好像忘在你車上了?”
剛放下手機,屏幕亮起。
沈知竹的回信言簡意赅:“已經扔了。”
阮笙看着那一行字出神。
屏幕熄滅,倒映出自己的臉。
阮笙忽地感到一陣反胃,她從床上坐起來,沖進衛生間對着洗手池幹嘔。
空空如也的胃中嘔不出什麼來,阮笙看見鏡中的自己眼尾和鼻尖發紅,眸中布着水霧。
像是剛哭過一場。
她深吸氣,卸妝洗臉,漱過口後又躺回床上。
一直躺到大半夜,樓下的麻将聲終于散場,周遭安靜得不能再安靜。
阮笙在饑餓和反胃感的折磨中,模糊不清地睡過去。
阮笙的身體一向很好,上一次這樣不舒服,還是在高一的時候。
那一次,似乎也是與沈知竹有關。
睡夢中,她迷迷糊糊憶起當時的經曆——
下課鈴聲響起,後座的姚明珠用圓珠筆戳了戳她的後背:“喂,阮笙,今天有樂子看,去不去?”
正在收拾書包的阮笙回過頭:“嗯?”
“就是那個沈知竹啊。”
姚明珠用眼神示意她看向教室門口——沈知竹正挎上書包,獨自一人離開。
“聽說她家就在學校外的巷子裡開了家麻辣燙店,生意還不錯的樣子。”
姚明珠眼裡閃爍着興奮,“我們也去逛一逛?”
直覺告訴阮笙,姚明珠這種興奮并非善意。
她低下頭:“我就不去了吧,姐姐會在車上等我回家……”
“你姐姐的學生會最近不是要辦活動,放學後要過一個小時才能走嘛?時間還早得很。”
姚明珠戳穿她的借口,“上次運動會,沈知竹一副不得了的樣子,用那種口氣跟你說話。今天我們就去她的店裡消費,The customer is the King,看她還怎麼裝?”
阮笙難以拒絕,被姚明珠拽着走出了校門。
同行的還有三四個女生,她們七嘴八舌——
“聽說是一家小店,真的衛生嗎,吃了該不會生病吧?”
“哎呀,要不是你非要去,我才懶得去,到時候沾了一身的味道肯定洗都洗不掉……”
“沈知竹放學就忙着照顧店裡的生意,那她成績怎麼還那麼好?中考該不會是作弊的吧?”
……
校門左拐一百米的小巷中,麻辣燙店裡坐滿了人。
阮笙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沈知竹——
她身上穿的是藍白相間的校服襯衫,正端着一碗煮好的麻辣燙,将它送到客人的桌上。
似察覺到阮笙的目光,沈知竹起身時擡起頭看了過來。
面上一貫沒什麼表情,淩亂的碎發下目光淡漠,像是根本不認識阮笙一般,轉身走進後廚。
“真裝。”姚明珠評價道,拉着阮笙走進了店裡。
幾人擠在一張小桌旁剛坐下,便有一位中年婦女上前,問她們要吃套餐還是選菜。
如姚明珠所說,這些人是來找樂子的,又不是真的來吃飯。
其中一人随手往牆上點了點:“那就給我們來一個大份的葷素套餐吧,阿姨,我們可是沈知竹的同班同學,菜要做幹淨些哦。”
女人笑了笑:“原來是小竹的同學啊,這些菜都是我每天洗了幾遍,吃着肯定放心的。”
她似乎絲毫聽不出話中的譏諷,和氣得有些好欺。
若非與沈知竹有五六分相似的模樣,難以想象這樣的人會是她的母親。
一拳打在棉花上,說話的女生撇了下嘴角,沒再出聲。
過了十多分鐘,麻辣燙端上桌來。
是沈知竹端上來的。
名叫冉芸芸的女生,又一次找到了找茬的機會。
“Waiter——”
冉芸芸的語氣上揚了一個調,“怎麼沒有米飯啊?都快要餓暈了,把米飯端上來。”
沈知竹似聽不出她話中的挑釁,淡淡的語氣:“米飯要單點,你們要幾份?”
“你沒長眼睛,自己不會看嗎?”姚明珠将手搭在阮笙肩上,“我們五個人,你說要幾份米飯?”
幾名女生嘻嘻哈哈笑着,等待着沈知竹的反應。
即便神色沒什麼變化,阮笙卻感受到,沈知竹周身的氣息冷下來。
心頭莫名一慌,她拉住姚明珠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說過分的話。
“麻煩要四碗米飯就好了。”阮笙小聲道,“我不吃的。”
蔣莊儀有潔癖,從不吃調料味太重的食物,連帶着管阮笙也管得嚴,不讓她亂吃外面的食物。
沈知竹的目光似朝她落過來。
很快,又收回了視線:“知道了。”
說罷,她折返回後廚,将米飯端過來。
雖說是來找樂子的,但正是飯點,幾名女生也沒含糊,開始吃麻辣燙。
看得出來,沈知竹家的麻辣燙應該挺好吃的。
幾人顧不得說話,将米飯和麻辣燙吃得快一幹二淨。
阮笙在她們放下筷子之前,起身去掃貼在後廚玻璃窗上的二維碼付款。
“請問……是多少錢?”她問正在窗後給食物打包的沈知竹。
“68。”簡潔的回答。
沈知竹說完,又走上前幾步,将手中打包好的那份麻辣燙舉起,送到阮笙面前。
少女愣了下,回頭看了一眼店裡,又轉過頭來問沈知竹:“是要給坐在門口那位客人送過去嗎?”
“……是我媽讓送給你的,她說你現在不餓,一會兒餓了就想吃了。”
認識這麼久以來,沈知竹還是頭一次和她說這麼長的話。
阮笙側過頭,看到正在煮麻辣燙的沈知竹媽媽。
女人對阮笙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點了點頭示意她接下。
阮笙遲疑着伸出手,卻又想起平日裡蔣莊儀的管束:“謝謝,但不用了,我……”
“是她要送給你的,不是我。”
沈知竹打斷了她的話,“你不要,可以出門扔進垃圾桶裡,或者拿回家喂狗。”
阮笙詫異:“你怎麼知道我家養狗?”
沈知竹沒有回答,清淩淩的眸子直視着阮笙。
阮笙的眼睫顫了下,沒再多說什麼,伸手将它接過來。
兩人的手不可避免地挨到一起。
即便是在熱氣騰騰的後廚,沈知竹的手指依舊很涼,像是冰做的一樣。
阮笙指尖不由蜷縮了下,提着麻辣燙将手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