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去它的路長得仿佛沒有盡頭,但心裡有希望,腿上就有勁兒,菲尼克斯一刻不停地跑,跑到小腿脹疼,呼吸急促,光點開始在眼前放大,他終于離它近了。
原來它不是一個小點,而是那麼一大團,直徑都差不多有兩個他長,光團照亮了菲尼克斯腳下的路,處在黑暗中太久的眼睛一時受不了刺激,菲尼克斯不得不閉上眼睛,但他還在往前走着,朝着那團溫暖的光的方向。
靈魂仿佛被洗禮,心下一片清明,身體也很舒适,那團光環抱住了他,讓菲尼克斯有一種還未出生時,待在媽媽肚子裡的安全感。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媽媽,沒有照片也沒有錄像,他甚至已經快忘了媽媽的模樣,但腦海裡卻無端閃現出了這樣的比喻,他義無反顧地紮進了那團光裡,一個趔趄,他被穩穩地托住了。
“小淘氣包,又到哪裡瘋玩去了,回家吃飯了啊。”香皂幹淨的馨香撲到鼻子裡,笑得眉眼彎彎的女人印在他的眼睛裡。
“媽媽。”菲尼克斯認得她,眼淚開始在積蓄,他伸出雙手想要抱住她,驚訝地發現摟在媽媽脖子上的手變得像小孩一樣,像兩根白嫩的藕節,手上沾得有泥巴,把媽媽的花裙子衣領都弄髒了。
“媽媽,對不起。”菲尼克斯哽咽着說,想要把媽媽衣領上的泥巴點抹去,卻弄巧成拙地越摸越髒了。
他被放回了地上,這才發現周圍是一片田埂,這大概是播種的季節,因為田埂下的水田裡都插滿了嫩綠的秧苗。
日落西斜,目光所及的人家房頂都冒起了炊煙,半落在山腰的太陽像個金燦燦的大煎蛋,柔和的光把媽媽粗黑的辮子都染上了顔色。
菲尼克斯低頭打量自己,從光着的腳丫到褲腿,手臂和胸膛,全都是稀泥巴,藍色的布鞋子就在一旁的泥坑裡,尺寸很小,他好像變成了一個小孩子。
他怎麼變成小孩子了,他是在做夢嗎?菲尼克斯掐了自己一把,好疼啊。
那肯定就不是在做夢,這太好了,菲尼克斯揚起稚嫩的臉,眼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子,笑起來跟面前的女人有七分相似。
“媽媽,我好想你啊。”菲尼克斯哽咽道。
“淘氣包,盡會說甜話逗媽媽開心是不是?”女人蹲在田埂上,費力地伸手去夠泥坑裡的鞋子,盡管她已經很小心了,但還是把幹淨的花長裙邊沾上了泥巴。
把沾滿稀泥的小鞋子放在一邊,女人蹲在菲尼克斯面前,溫柔地牽住他的兩隻手,“菲尼克斯,我的寶貝,累了吧?”
菲尼克斯癟着嘴,心裡像被泡在酸菜壇子一樣,澀得他喉嚨發緊,想到來這兒之前在黑暗中孤獨迷茫的那段路,菲尼克斯不争氣地在媽媽面前點點頭。
“痛不痛啊?”女人神色心疼地問。
“痛。”菲尼克斯嗚嗚地哭出聲,抱住媽媽的脖子,“媽媽,我好痛,我都痛死了,我想你們。”
“那媽媽給你呼呼,咱們這就回家好不好,爸爸在家裡做飯呢。”
“好。”菲尼克斯乖乖地趴在媽媽的肩頭,看着面前陌生但美得動人的景色,他不知道這裡是哪,但媽媽在這裡,爸爸也在這裡,那這裡就是家。
“家”也是菲尼克斯不曾見過的,一棟兩層的房子,紅磚綠瓦白漆,門前空地的小花壇上圍着一圈花,月季和薔薇。
那一定是媽媽種的,媽媽喜歡花,以前在工地上那麼艱苦的條件,媽媽都會用破爛的花盆種上一盆花。
爸爸總說,等他在工地上攢夠了錢,就找一處漂亮的農家小林,蓋房子種地過安穩日子,再在門前給媽媽弄個花壇,讓她把想種的花都種上。
“回來啦,哎呦,菲尼克斯你多大了,還黏着我媳婦兒呢,你看你,把我給你媽新買的裙子弄得一身泥巴點子的。”爸爸拿着個菜鏟子,圍裙還拴在身上,剛才聽到家裡狗吠叫的動靜出來看,雖然嘴上嫌棄,但還是把一身泥巴的菲尼克斯接了過去,讓媽媽松口氣。
“沒事,洗洗就幹淨了,寶貝餓了呢,在外面摔了一跤,你别老說他,話說我們菲尼克斯都長大了,媽媽都差點抱不動了。”
“好小子長得快,摔哪了讓我看看,哎呦瞧這鼻涕眼淚埋汰的,哪疼啊?”
菲尼克斯同樣擁抱了爸爸,這個看似精瘦但卻好像有一身力氣用不完的男人,總會穩穩地托住他,像一根堅實的柱子給他和媽媽撐起一片天,但那場工地事故搶走了他的爸爸,也摧毀了媽媽的柱子。
“爸爸,我不疼。”男孩子在爸爸面前總是想要得到認可和表揚的。
爸爸把他往屋裡抱,打了熱水給他擦幹淨身子,菲尼克斯有些害羞,他雖然是小孩子身體,但他自己知道,他已經是大人了,他是大人變成小孩的。
“爸爸,我自己洗吧。”
“等你自己洗,水冷了都不一定能洗好,就可勁兒在你媽面前撒嬌啊,你媽不在跟前,跟爸爸裝起小大人來了?”
爸爸利索地給他擦幹淨身子,換上了幹淨的衣服,菲尼克斯乖乖的,爸爸說得對,他再怎麼長大,在爸媽面前,那不還是小孩子嘛,他是爸爸媽媽的兒子,在他們面前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爸爸做了可口的家常菜,媽媽給他鋪上了被太陽曬得暖呼呼的新被子,他的房間在二樓朝陽的方向,一打開窗,就能看到廣闊的綠田,還有樓下屬于媽媽的小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