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她又低下頭,像是眼神閃躲。
“你到底是誰?”
蕾娜皺着眉,表情嚴肅,難得硬氣了一回。
說話的同時,她還打量面前這個人,并與白天那個孩子做對比。
可不管怎麼看,這兩個人就是不一樣。
女人低着頭,默默地站起來,身上穿着件單薄的衣服,還赤着腳,在這樣冷的天氣顯得相當單薄,還有點委屈可憐。
——不像之前,金發利索盤起,一身筆挺沒有褶皺的軍服,配着劍和槍,氣勢冷漠吓人。
這位今天狀态不對啊?
蕾娜對女人的變化略顯詫異。
“咚咚”
——不等她思考,外面又有人敲門。
“咚咚咚咚——”
一聲一聲,像敲在心頭。
她立馬警惕起來,對女人比了個安靜的手勢,蹑手蹑腳湊到門邊偷看。
“您好。”
窗外站着個男人。
他的臉也很模糊,但能看清發色和瞳色,看眼角和整體,大概四十多歲。
“您……是找誰嗎?”
蕾娜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心底還有點警惕。
“我想您應該遇到了一點麻煩,我現在可以送您出去。”男人一口接過說。
“請相信我。”
大概是怕對方不信,他很快又補充了句。
聞言,蕾娜猶豫了幾秒,下意識想說明情況但還是忍住,緩緩拉開門。
男士笑了笑,很禮貌地擡了下帽子。
蕾娜也微微點頭,沒等她從對方嘴裡套出點信息,就聽見不遠處有馬蹄聲靠近。
兩個人扭頭看去,一輛結構繁瑣的黑色馬車正朝這邊快速駛來。
車上沒有馬夫,輪子是幽藍的火焰,但仔細看其實是一個個靈魂,它們或匍匐或躍起掙紮,來勢洶洶,嘴裡發出直擊心靈的嗚鳴,讓人看了心生畏懼。
凡是路過的地方,房體在瞬間老化開裂,植物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從中長出一朵朵帶黑斑的白花。
蕾娜睜大眼睛。
如果是坐騎好像還挺拉風的……
她看着那輛酷炫的馬車,心裡又一次湧上熱血,老毛病又犯了。
然而這種想法隻是一瞬,她注意到身旁男士的表情變化,心底同樣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屋裡的女人同樣察覺到動靜,從房間裡走出來,狀态和剛剛判若兩人。她平靜地望着那輛馬車,眼底閃爍着幽藍的光芒,不知道在想什麼。
女人掃視身側略顯茫然的普通女孩。
她遲疑幾秒,伸出手,指尖在觸碰到對方的手後縮了縮,然後緊緊牽住。
蕾娜愣住了。
她扭頭,身旁的女人已經換上了華麗的禮服,頭上戴着荊棘般的王冠,同色輕紗罩住了朦胧聖神的容顔。在火光的映襯下,像披着一層星光,怎麼看都有些不真實。
對方也望向她,淡漠審視着。
蕾娜下意識低頭,莫名覺得自己此刻像一名犯人,在這種距離下,無形的股壓迫感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嘉爾莉特收回視線,牽着她走向了馬車。
蕾娜并不清楚對方要幹什麼。
她身體僵硬,盡管對方并沒有用力,可還是呆呆地跟着,既忐忑又好奇,腦子裡亂糟糟的。
“不,不要過去!”
那名先生終于回過神,試圖阻止兩個人。
“快停下!”
男人試圖跟上去,卻發現自己距離對方越來越遠,怎麼也追趕不上。
蕾娜聽着身後的呼喊,一隻腳已經踏上了馬車,再再看身旁這位女士——
算了。
蕾娜咽下糾結,抱着“既然已經要死了,那就繼續作”的心态,閉上眼睛跟對方一起着坐上馬車。盡管,這個過程總讓人覺得有些……微妙。
靈魂嘶吼,馬車距離地面越來越遠,那位先生最終還是停止了叫喊,面前出現一扇門。
蕾娜下意識回望,對方的身影連帶着周圍的房屋建築已經很小,一股熟悉的抽離感再次出現。
當意識即将回歸現實的那一刻,她發現這座城市隻是一個透明的圓盤。
在無邊的黑暗中,仿佛有雙大手正托舉着它。
……
與此同時,堆滿書籍和草紙的房間裡。
“天啊,我有罪啊……”
那位大概四十多歲的男士呆呆坐在椅子上,表情一點點變得懊悔。
“你看見了什麼,裡蒙?”
這個時候,一位老者推門進來。
“我犯了一個大錯誤。”
裡蒙滿臉自責,喃喃道:“果然,預言是有代價的。我不應該讓康拉德先生打開真實境界的門……前幾天把普通人牽扯進來就算了,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嗎?”
老者笑呵呵說:“這正好是我想問的。”
男士捂着腦袋:“你知道的,我一直在尋找誤入真實境界的人。今天我在裡面轉了很久,剛好看見一位棕紅頭發的男士,結果他一眨眼就不見了。”
“于是我繼續往前走,在一棟房子前又遇見了一位女性。她的眼睛是紅色,茶紅色,這是一個特點。但在我打算帶她離開的時候,君主馬車出現了。”
聽到君主馬車,老人的表情逐漸凝重。
真實境界是個詭異危險的地方,它誕生于斷層時代,裡面存在着預言與魔法,還有魔鬼、奇物、寶藏以及神話。
比如:君主馬車。
它的主人是神話裡的王。
傳說:他的母親是人族王後,衆神之主愛慕她,于是變成野天鵝借機靠近,而王後在觸碰天鵝之後懷孕。所有,他既是人族的王子,也是掌握着命運與死亡的神。
自他長大以後,死亡與厄運徹底從人間消失,世人将他奉為主神。然而,這招來了其他神靈不滿,更冒犯了他的生父:衆神之主。
某天,他騎着燃燒藍色冥火的幽靈戰馬外出,路過一座小村莊時對一名姑娘一見鐘情,于是騙姑娘上馬帶回王宮,成為了自己的王後。
衆神看見了機會。在嫉妒之神的蠱惑下,這位王後殺死了自己的丈夫,并繼承了死亡與命運的神權。她把死亡分給了長子,可結果被長子用這份力量刺殺。
獲得了死亡與命運後,王子并沒有像母親那樣成為神主的旗子,而是劃分領域成為了冥界的王。
這看似是個完美的結局,但所有人都遺忘了那匹戰馬——
受主人怨念的影響,成為了真正的幽靈馬,模樣随着時代改變,期間不斷吞噬各種靈魂。
沒人真的見過它,隻是傳聞:擁有野心的人坐上馬車會獲得征服一切的力量。
而女人看見它,要麼嫁不出去,要麼克夫。至于坐上去的,則會想方設法尋找一個出軌對象,在這之後變成一團蠕動的爛肉……除非,她和另一個人一起坐上馬車。
至于兩個人坐上馬車的結果……
這就沒人清楚了。
“誰會想到它藏在真實境界呢?”
老者嘟囔了句,忍不住歎氣:“這位可憐的姑娘大概嫁不出去了。”
“不。”
裡蒙表情更痛苦了,“她和另一名女性坐上了那輛馬車。”
“另一個?”
老者睜大眼睛,表情有點懵。
“好吧,但願她,不,她們沒事。”很快,他做了個祈禱的手勢,然後看向房間一角。
那裡坐着第三個人。
對方年紀很大,眼神恍惚,表情還有點癡呆。
老人問:“您發現了什麼嗎,康拉德先生?”
……
天色還很朦胧。
嘉爾莉特皺了皺眉,醒後第一眼看見的是路燈,然後才是教堂。
但她記得,自己昨晚在另一個世界走了很久。
嘉爾莉特覺得那個地方是蕾娜的家,隻不過那裡沒人,她等了很久,又冷又困,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再次睜眼,蕾娜已經站在了她面前。
她一定很生氣,語氣也有點兇,不過比起前幾晚遇見的怪物要好得多。至于遇見蕾娜之後的事,她就不記得了。
嘉爾莉特看了眼變淡的傷疤,小臉上露出幾分笑意。她忍着饑餓站起來,打算找點水洗手,等蕾娜來的到時候把披肩……
她忽然愣住,緩緩低頭。
——蕾娜的披肩不見了!
……
“阿嚏!”
正在澆花的人打了個噴嚏,手裡澆水的銅壺也跟着一抖。
不會有人罵我吧?
蕾娜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有點無精打采的,胡亂給花草澆了下水就回到房間,取出壓在抽屜底下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