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娜到家時，母親瑪麗和哥哥艾文正坐在客廳。
艾文手裡拿着份報紙。
這個模樣與她有幾分相似的棕發年輕人表情很暴躁，也不知道又受了什麼刺激。
“媽媽，艾文。”
蕾娜向兩人打招呼。
“回來了？”
艾文望向妹妹，接着起身道：“該吃晚飯了。”
“好的。”
蕾娜應了一聲，摘下帽子挂好。
“太不講道理了!真是太不講道理了！”
剛坐下，艾文又開始嘟囔了。
你其實就想我問你發生了什麼吧。
蕾娜一眼看穿，但還是很配合地問：“發生什麼事嗎，艾文？”
艾文瞬間眼睛一亮，立馬接話，語氣十分激動：“問得好？你知道嗎，我今天和學生們解刨了一具工人的屍體！我給了他家人一筆錢，他臨死前也簽了字，自願捐出遺體為醫學做出貢獻!可那些巡邏警員像嗅到屎味的野狗，也不知道從哪裡沖出來逮捕了我們，最後我花了三十盧拉才從裡面出來！”
三十盧拉？
蕾娜的嘴張了張，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但反應過來，她又同情起艾文的遭遇。
貝斯特家的男主人死于一場流行疾病，那段時間家裡的生活很困難，再加上溫格特王國對醫學專業的補貼，這讓已有目标的艾文選擇了學醫。他在校時成績優異，成為醫生後也沒有出過什麼事故，因此經常被邀請回學校授課。
也就是說，他有兩份薪水。
父親的死深深刺激到了艾文，他讨厭無能為力，讨厭死亡。作為一名有理想的青年，他希望自己和學生變得更好，希望能改變一些東西，可結果……
是的，就像現在這樣。
根據紅皮書記載，以前這個世界很流行魔藥學和祝醫。那時候，各種玄妙的理論及魔藥配方像開了挂，治病比現在要容易得多。
它們和魔法一樣，在斷層時代消失了。而在這個年代，無論是溫格特還是其他國家，現代化醫學才起步不久，各方面都還不成熟，再加上各種限制，醫生出現誤診和醫療事故簡直是家常便飯，這方面的限制甚至涉及科學、地理其他科目。
當然，雖然宗教和官方不允許破壞、解剖屍體，但不代表他們不能這麼做——
為了賺錢，一些人铤而走險，通過各種手段尋找或者挖墓地的屍體，在取走屍體的頭發和牙齒後會賣給醫生。這還是比較溫和的犯罪方式，更甚者直接将流浪的老人和孤兒殺死，屍體越新鮮價格也越高。
蕾娜突然想到教堂外的那個孩子，心情一下子變得不好受。希望這個小朋友不會被人販賣，屍體出現在解剖台上……
母親瑪麗以為這個話題讓她感到了不适，微微敲桌：“艾文先生，現在是晚餐時間。”
“好吧。”
艾文有點蔫，往嘴裡塞了一大口肉。
“對，我想說……”
蕾娜張了張嘴，猶豫要不要說今天遇見的事。
“唷，你今天怎麼了，這可不像你平常的風格呀。”艾文大大咧咧，毫不客氣地叉走她盤子裡的煎蛋。
也是，原主人有時候說話挺直接的
蕾娜意識到了這點，調整狀态道：“是這樣的。白天我和朱莉去了十二區的分教堂，然後遇見了一個孩子。”
“然後你的錢被偷了？”艾文表情平淡。
“不是。”
“那這個孩子向你乞讨了？”他又問，似乎對這一切已經是家常便飯。
“沒有。”蕾娜搖了搖頭，很認真說：“她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同，可能受到過嚴重的虐待，身上有很多傷口，拿東西的時候手還在顫抖，狀态很警惕，還有……”
她話說一半突然卡殼，這才意識到自己講故事的樣子有多蠢！
故事是能當衣服穿還是當飯吃？
蕾娜有些懊惱。
她不是那種心理扭曲反社會的人，雖然有點自私，但又有點心軟，有點同情心。
“你把披肩給了她？”
艾文邊吃邊說，有點好奇。
“是這樣。”
蕾娜點點頭，又補充了句，“她隻穿了件薄睡裙，沒有鞋子，所以我……”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瑪麗和艾文對視一眼，什麼也沒說。
蕾娜心裡很沒底，對于家人的反應和變化異常敏感。盡管她很努力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可剩下的話全卡在喉嚨。
她很怕看到那種熟悉眼神。
這是一種習慣，來自原生家庭。
穿越前，她的父母由于性格觀念不合很早就離異，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
雖然她還是和過去一樣跟他們經常見過，在兩個家庭間往來，但在蕾娜的記憶中，兩個人面對自己總是很冷淡或者說……漠視？
她知道，這兩個人都不想要自己。然而或許出于心虛還是為了讓對方自責，兩個人都拽着她不放，同時又不得不忍受這個眼中釘肉中刺。
他們并不在乎她願不願意，也不會在意她想什麼，更不會安慰關心她，從來沒有過屬于自己的生日。
她明白，她一直都明白……
可她還是太渴望父母能夠愛她，哪怕隻把注意力和關心往自己身上分一點也好。
于是，她從不會做他們不喜歡的事情，每天小心翼翼地觀察着他們嘴角的笑度。
一旦兩個人冷着臉，哪怕隻是用一種眼神看她，她都很格外慌張然後變得更加努力和聽話，更加用心照顧弟弟妹妹。
即便長大，蕾娜還是改不了以前的習慣和思維，有時候對他人的情緒過于敏感，平常也很難拒絕别人的要求。
明明情況不一樣，可總覺得那個小朋友有點像自己……
“所以我想幫她。”
蕾娜接着說道。
聽完妹妹的話，艾文露出一臉困惑不解的表情：“就隻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蕾娜點頭。
“我還以為你要什麼特别驚天動地的事。”艾文松了口氣，提醒說：“但是要注意，那邊的小偷特别多，沒準她也是騙子。”
“不是。”
“所以你今天花錢了嗎，那個孩子應該需要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