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音知道長甯對她一向沒有好感,故而行過禮後,長甯沒叫她起身,她便一直安靜地跪着,紋絲不動。
但她不知道,長甯隻是走神了。
長甯回過神,讓徐清音起身。
“陛下的旨意,你應該已經知道了。重病或假死,你自己選,孤會叫人配合你。”長甯的目光落在徐清音清麗的臉上。
其實徐清音很好,但長甯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無法完全掌控的人留在裴懷安的身側。
徐清音聞言,再度跪下,卻沒有低頭,而是失禮地盯着長甯,“殿下擔心的,是王爺的身份嗎?”
長甯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起初,我隻覺得王爺與别的男子不同,隻有她不會用暧昧的目光在我們身上打量,也隻有她會看着我的眼睛聽我說話,隻有她會把我當成人一樣對待。後來相處之中,我漸漸有了些猜測,王爺回京再見,我更有把握。但直至今日,我才确認。”
“你是何處看出的?”
徐清音自嘲似的笑了笑,“其實說來不過直覺。我見過太多男人了,王爺如今已快及冠,便是再如何光風霁月,看着我的眼神也不會再那樣幹淨。”
長甯聞言垂眸,沉默良久。
徐清音拜倒在地,“殿下,若非王爺,我已不知淪落到何等地步,我對王爺亦不敢生出妄想,隻是,如今能幫王爺些許,希望殿下成全。我以此身發誓,忠于殿下王爺絕不背叛,若違此誓,九天雷劫之下,粉身碎骨,永無來世。”
長甯起身,扶起了徐清音,“若你此生不可踏出雍王府半步,你可能做到?”
徐清音目光堅定,“能。”
長甯轉身離去,“既如此,孤成全你。”
徐清音喜極而泣,朝着長甯的背影再度拜倒,“謝殿下成全。”
……
百官執喪之禮尚未結束,早朝不曾恢複,裴懷安正打算去坊間走走,就被皇帝叫進了宮中。
傳話的太監不曾言明原由,裴懷安以為出了什麼大事,急匆匆地趕到禦書房。
結果看到皇帝一臉喜色,在禦書房内來回踱步,而長甯則無奈地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章。
“發生何事?”裴懷安見此不解。
長甯放下筆,笑着搖了搖頭。
皇帝激動道:“懷安,今日一早,陳妃差人來報,說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裴懷安愕然,随即笑道:“這是大喜事。”
皇帝臉上皆是喜意,“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雖然不是嫡子,但我一定會好好疼愛他。”
皇帝來回踱步,難以平靜。
“懷安,你說會是皇子還是公主?”
不待裴懷安回答,皇帝又道,“公主也好,但如今局勢,還是皇子更好。”
裴懷安失笑,“陛下……”
長甯揮手示意裴懷安坐下,“皇兄如今高興着呢,你且讓他說去吧。”
皇帝聞言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袖子,“待有太子,這皇位也就坐得穩些。”
他看向裴懷安,忽然想了起來,哈哈大笑,“懷安也早日添上一位世子才好啊。”
裴懷安聞言有些尴尬,看向長甯,長甯卻又埋首于奏折了。
“不急于一時……”裴懷安低頭喝茶,不知怎的,就覺得這茶格外的苦澀,又皺眉放下。
皇帝沒注意,兀自開心着,“也是,待娶了王妃也不遲。”
“說來,先前陳妃想要見你一面,”皇帝又道,“不如你等下就去看看她,如今有了身孕,她得心情好些。”
裴懷安猛然咳了幾聲,“這,似乎于禮不合吧。”
長甯把筆一擱,“好了,皇兄你還是來把朱批抄上吧。”
皇帝呵呵一笑,就去抄寫。往日都是他與長甯商量着處理,今日太過激動,難以平複,于是偷了懶。
皇帝瞥了長甯一眼,“如今都已經過去許久,陳妃既然想見,懷安你就與她見上一見。”
裴懷安攥着衣袖,有些為難,思緒一轉,看向長甯,“那長甯便同我一起吧。”
“也好。”皇帝笑。
長甯端起茶,又放下,不置可否,“茶涼了。”
徐束連忙上前把茶換了。
裴懷安再嘗,果然淡了苦澀。
……
裴懷安落後長甯半步,看着她身後随侍的宮女,發現都很眼熟。
長甯看見了,便問了一句。
“都是熟人。”裴懷安笑。
長甯嗯了一聲,“總有些不安,還是用久了的人放心。”
“的确如此。”
裴懷安猶豫了許久,“長甯,見到陳妃,她若說些你不愛聽的,你也不要與她争吵,畢竟如今她身懷龍裔,要讓着些。”
“哦?”
長甯似笑非笑,“隻因為這個?”
裴懷安疑惑,“那還有什麼?”
長甯轉頭,“沒什麼。不過,我如今怎麼會與她争吵,你想多了。”
難說。裴懷安無奈。
長甯八歲時,得了一件珊瑚雕刻的小舟,長甯不怎麼喜歡這樣的小物件,隻是偶爾把玩,故而陳禮進宮看見了喜歡,沈遲煦為讨她歡心直接送給了她。長甯知道後很不高興,還是太後用一串珊瑚手串換了回來。
自此,陳禮與長甯相看兩相厭。
後來,沈遲煦求先帝賜婚他與陳禮,陳禮不願,非說隻肯嫁與明德太子或雍王,惹得先帝大怒,還是明德太子勸下了。
于是先帝仍賜了婚,卻另給沈遲煦選了一位正妻,将陳禮嫁與沈遲煦做妾室。
長甯惱陳禮惹出這許多麻煩,越發不待見她。
想起過往,裴懷安也是心有餘悸,不知陳妃如今為何偏要見她。
陳妃見了長甯,也不高興,直言要她坐遠些,而叫裴懷安坐在了身旁。
長甯嗤笑一聲,不與她計較。
陳妃怒哼,轉頭不看長甯。
她語氣不善,“我早與溫之說過要見你,你怎麼才來。”
裴懷安呼吸一滞,看着陳妃的目光越發複雜。
沈遲煦,字溫之。可自從他登基為帝,哪裡還會有人這樣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