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甯派了步攆送裴懷安出宮,裴懷安坐在上面,心裡甜得發苦。
原來長甯那麼在意她的傷,原來長甯那麼在意她的話。
好在,她如今也算适可而止了。
裴懷安沒能馬上回府好好休息,一出宮門就被請到了謹王府。
侍衛被攔在府外。
侍女被攔在廳前。
裴懷安孤身走進去,謹王端坐在主位,笑臉相迎。
但裴懷安不太喜歡他此刻的笑,很虛假。
謹王獨自迎接着裴懷安的到來,見她走近了,輕笑道:“雍王請坐。”
見裴懷安坐下,他露出一副可惜的樣子,“今日禦前彈劾,陛下竟讓方作開口了。若是我,定會讓他閉嘴,然後問問他,他算什麼東西,也配彈劾雍王。”
裴懷安擡眼看他,“今日之事,難道不是殿下安排的嗎?”
謹王臉色一僵,随即又挂上笑容,“這怎麼可能!”
他親手遞上了一杯茶,“嘗嘗,是你素日最愛”,謹王笑,姿态從容。
裴懷安謝過,便要去嘗。
謹王驟然色變,一巴掌打翻了茶盞,憤怒地揪住了裴懷安的衣領,終于再也演不下去。
“裴懷安!你為什麼敢喝我遞的茶!”茶盞滾落在虎皮地毯上,給地毯染上了異色,分明是茶裡有毒。
裴懷安皺眉拍開了謹王的手。她有些懊惱自己的大意。
謹王對着她怒吼。
“你憑什麼問心無愧!先前在信裡,你是怎麼說的!聽說你三言兩語就吓退了武侯,好威風啊!可是你卻讓那個家夥坐上了皇位!裴懷安!你到底在想什麼!”
“殿下,”裴懷安擡眼看向他,“陛下乃是當今皇帝,是你的兄長。”
“我隻有一個兄長!”謹王大吼,眼淚順着臉頰滑落,“可他已經死了!”
他咬着牙,委屈地看着裴懷安,“皇兄生前告訴我,要把你當親兄長一樣敬愛,可你呢!你騙了我,卻去幫他。那是皇兄的位置!他也配!”
裴懷安看着他與明德太子相似的面容滿是淚水,别過頭去。
“你看着我!為什麼你不幫我!”謹王此刻像一個孩子在哭鬧。
“因為長樂公主已經出嫁了。”裴懷安輕聲道。
謹王一怔,“你可是怪我無情?可長樂的婚約是一早定下的,完婚也是皇兄臨終前的遺願。”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猝然蒼白。
“皇兄……可是與你交代過什麼?”
裴懷安看向他,“我答應過你,不會背棄明德太子,殿下并未與我交代什麼,但我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意。”
謹王如被人當頭一棒,踉跄了幾步,“皇兄,選了他。”
裴懷安沒有回應,向廳外走去。
“懷安哥。”謹王無助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他哽咽道:“為什麼,為什麼皇兄和你,都不願意選我?”
熟悉又陌生的稱呼讓裴懷安有些動容,想起舊時她為太子伴讀,謹王就是這樣跟在她和太子身後,開開心心地叫着他們。
“阿烝,正是因為你不明白,所以你不适合。放手吧。”
謹王默然,頹然跌坐在椅子上,沒有繼續追問。
裴懷安在内心輕歎,其實他本可以明白的,隻是過去明德太子太出色,先帝一心培養自己的嫡長子,沒有在意過沈遲烝,而明德太子也覺得自己可以為幼弟遮風擋雨,讓他可以做一個自在的閑散王爺。
……
“懷安,怎麼回來的這樣晚?”林絮早早等在雍王府門口,見裴懷安臉色不好,連忙送上湯藥。
“你傷勢未愈,明日起又是先帝喪禮,你的身子……”林絮一臉擔憂。
裴懷安接過藥一口氣喝了,“姐姐放心,我的傷勢有你照料,已經好了許多。先前是連夜趕路才會輕易暈倒,如今不會了。”
林絮依舊眉頭緊鎖,“你昨夜也一夜未眠。”
“那還要勞煩姐姐配一劑安眠的藥來,讓我好好睡上一夜。”裴懷安低頭讨好。
林絮不理她,轉身去了藥房,唇角卻隐隐透着笑意。
……
裴懷安沐浴更衣後,林絮便端着安神的藥來了,待裴懷安喝下,又為她按揉頭上的穴位。
待裴懷安的呼吸變得悠長緩慢,林絮知道她睡着了,就停下了動作。
但她沒有離開,而是坐在床邊默默地看着裴懷安。
她四歲父母雙亡,流落街頭,被雍王府的老王妃撿回了府中,自此衣食無憂。
後來,老夫人病重,臨終前囑托她要照顧好裴懷安,她謹記于心,片刻也不敢忘。
再後來,她随裴懷安入宮,太後許她讀書識字,還找來醫道聖手教習她醫術,她的人生被徹底改變了,她知道,這也是因為裴懷安。
從幸免于流浪,到識文斷字有一技之長,都是因為兩個長輩在為裴懷安打算。
從她的角度看,裴懷安有着遠超于她的幸運。
但她不嫉妒裴懷安,不覺得自己不幸,更可憐裴懷安的不幸。
因為她……
林絮慌亂地收回伸向裴懷安的手,倉皇離去。
第二日,裴懷安醒來,覺得精神好了許多,還在林絮的勸說下,多用了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