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破涕為笑:“我是小鬼頭,你是大頭鬼。”
師父輕歎:“沒大沒小。”
……
陌歸塵下意識裹緊衣衫,又猛地恍惚一怔,方才夢到些鑽被窩的零碎片段,竟也跟着冷?真是睡糊塗了,明明有靈力護體來着。
悄悄歎氣,又睡過去。
于是,那些個弟子便總能瞧見個紅衫銀發青年,窩在書齋角落,時而慵懶趴在太陽底下小憩,時而悠哉單手托腮閉目養神。
明明貌若無鹽,偏偏……怪是養眼。
總叫人情不自禁偷看。
授課長老可不慣着,一戒尺拍下案桌,訓斥道:“陌歸塵!倒睡得惬意!心法要訣背得滾瓜爛熟了?你這年紀,正是修道的好苗子,怎的如常荒廢度度日!簡直有負仙尊栽培!”
陌歸塵瞄起眼,又換了個姿勢趴下。
長老:”……”大逆不道啊!
長老:“你小子,若能在我手下過三招,今日便不追究,若能一招将老夫打趴下,以後随你,你愛來不來,愛睡睡。”
“若不能,那便滾出我們浮華派。“
衆人嘩然。
這是趁人家師尊閉關,刻意刁難?
哪個弟子能在你手下走三招,還一招打趴你?
起初,黃金也是這麼想的,正愁着跑去演武場勸說兩句,結果才踏進半扇門,便聽到聲“哎喲”哀嚎。
來自授課長老。
長老整個人趴在地上,那叫一個生動地诠釋着何為被打得“五體投地”。
此後呀,再沒人管過陌歸塵睡覺這事。
*
眨眼又是大個半月。
今日是新晉内門弟子第一次曆練的日子。
臨出發前,落霞峰。
黃金兄妹站在石階下朝陌歸塵揮手。
“陌兄,走呀。”
望着下方的黃金兄妹,陌歸塵微愣,好像當年,他便也這般,鮮衣怒馬少年時。
十五歲的少年意氣風發,騎着匹師尊親自為他挑選的馬中極品——照夜玉獅子,出門曆練。
紅衣白馬,兩廂相襯,肆意又張揚。
紅衣少年舉劍:“聞箋!等我回來一定比你高!”
白衣仙人迎風目送:“沒大沒小。”
十六歲的少年朝氣蓬勃。
“聞箋!等我回來一定比你高!”
十七歲的少年英姿飒爽。
“聞箋!回來一定比你高!”
十八歲的青年風流倜傥。
“聞箋!一定比你高!”
十九歲的青年玉樹臨風。
“聞箋!比你高!”
二十歲的青年俊美無俦。
“聞箋!高!”
……
直至今時今日,他的個子都沒長過聞箋。
他懷疑,定是聞箋這家夥撫過他發頂的緣故,畢竟民間俗語有雲“摸頭頂,長不高”。
八成如此!
“陌兄,快走啦!晚了要被訓話的。”
山下又是一聲呼喚。
陌歸塵走下台階,随人遠去。
晌午的風拂來,雅淡中又帶着苦澀,是栀子花香,聞箋身上獨有的味道。
陌歸塵回眸。
整座山頭空空如也。
這一次,沒有人站在山上等他歸來。
如魔界十年來所有的夜。
萬家燈火,卻沒有一盞為他而明。
*
“慢着!”
剛來到浮華派山腳,身後傳來聲音,陌歸塵腳步頓住,卻不見半絲驚喜,甚至更落寞。
“好徒弟呀,走那麼急幹嘛,為師都沒來得及跟你說幾句體己話。”
“師父。”
黃金驚喜小跑過去,随後便是幕師徒其樂融融的畫面。
二人就杵在陌歸塵正前方交談甚歡。
看得人暗中冷嗤。
片刻後,陌歸塵還是按捺不住暗下目光,偏頭挪開視線,猝不及防地,撞進另一人的眼眸。
是雙清冷又熟悉的眸子。
也不知站了多久。
見他不動,那人便向他走來,手上還挽件雪絨狐裘大氅:“深秋,去的又是極寒之地,仔細凍……”
聞箋的話音難得停頓了一下。
陌歸塵靜默凝望聞箋,眼前場景頃刻倒退回多年前——
落霞峰,白雪皚皚。
幾歲的孩子堆了個雪人。
白衣仙人手拿圍脖現身。
小徒弟站在雪人旁,笨拙替雪人系圍脖。
師父單膝蹲在小徒弟身側,伸手拂掉徒弟身上的雪沫。
回憶與現實相碰,兩廂話音随之重疊:
圍脖被扣好:“仔細凍得哭鼻子。”
大氅被披落:“仔細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