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姑娘一個人情。
魏危忽然覺得這幾日老是有人對她說這句話,她來一趟中原,像是來賺人情的。
從孔氏府宅出來,陸臨淵帶他去三疊峰登記名姓,正好路過持春峰上的學子跟着先生練劍。
陸臨淵知道她對這些感興趣,停下來與她一起看了一會。
山色蒼蒼,翠色綿延。
儒宗上上下下習武成風,六藝中本就有禦射兩樣,旨在強身健體,而劍為兵器之君子,也很是符合儒修的氣度。
持春峰山頭有好幾個平坦的廣場,浩浩蕩蕩走動着上百個青衣學子,皆襻膊束袖。
左邊挽着弓箭,箭頭對準準星,銳箭破風,簌簌作響,隻聽見鐵箭頭深深插入箭垛,尾羽顫抖的的聲響。
右邊就吵鬧的多,學子拿着長劍,在其他人的圍觀下起手切磋,鐵器撞擊的聲音清脆。比試雖談不上刀光劍影,但在他們這個年紀也算是格鬥有數。
一群血氣方剛,顔丹鬓綠的少年郎将儒宗持春峰鬧騰地像是山底下那些習武館。
魏危瞧了一會那邊台上小心試探、左挪右閃的切磋,看久了覺得自己在看一群上蹿下跳的雞崽子。
魏危的神色有些微妙:“……”
陸臨淵的聲音從後邊傳來,站到魏危旁邊:“我知道,你看他們就像在看七歲剛剛寫字的孩童。”
陸臨淵穿着儒宗弟子的青袍,衣袖被風吹得微蕩,墨發高束,肩骨瘦削,眸子剔透清澈,卻仿佛浸潤過冬日裡的寒雪。
魏危看他一眼,移開視線:“所以我越來越好奇了,儒宗到底怎麼養出的你。”
陸臨淵語氣輕緩:“我也說過,魏姑娘最好不要好奇。”
魏危轉頭望去,陽光潑灑,樹陰匝地。
陸臨淵半個身子在陰影裡,唇角勾着旁人看不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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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疊峰負責登記信息的是剛剛從坐忘峰回來的石流玉。
有孔家的義牌,一切都很順理成章。
三疊峰有着一直頂到山頭最高處的誇張的櫃子,小仙鶴懶得上上下下挪梯子,隻仰着頭,像是表演雜技一般在櫃子上使勁夠東西,大半個身子都從梯子上探出去,看得人心驚肉跳。
陸臨淵微微歎了一口氣:“要哪些東西,讓我來拿吧。”
石流玉擦了擦汗,有些汗顔:“多、多謝師兄。”
他又很是苦惱地咕哝:“……我早說三疊峰這些東西改改一改了。”
按照石流玉所說,陸臨淵最終捧着半臂高的東西放在書案上。
儒宗登記新人,恨不得連祖宗十八代都刨幹淨。
魏危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也不可能老老實實把百越的事情全給說了。
隻是石流玉看起來呆頭呆腦,在這些事上卻極嚴謹,半分馬虎也沒有。
正當魏危的指尖點了霜雪刀柄思索時,一旁的陸臨淵放下茶盞開口道:“我好像記得,若是有保人,也不必這麼麻煩。”
石流玉腦筋轉得很快,聽陸臨淵這麼說,從厚厚的文書中精準地找出一張紙來:“師兄是說這個?”
儒宗有時也會有一些貴客上門,比如學子的父母親眷,峰主掌門的親朋好友。
有時他們暫且住在儒宗山上,知根知底的,隻要有儒宗重要之人作保,就不必像尋常學子一樣問個詳細。
石流玉問:“既然如此,要孔先生來簽字麼?”
“算了,不必麻煩孔先生,從三疊峰到尚賢峰遠的很,何必再跑一趟?”陸臨淵含笑,捋起袖子道,“我記得我也是可以的吧?”
儒宗掌門的唯一一位親傳弟子,自然是可以的。
陸臨淵簽下自己的名字,沾了印泥摁上指印。
如此,魏危在儒宗就不是“黑戶”了。
石流玉将文書整理好歸檔:“對了,師兄,剛剛山門下來了個豐隆酒樓的人,說有人點了菜要送上宗門。”
陸臨淵莫名其妙:“告訴我幹什麼?”
石流玉:“呃……因為那人說,是指名道姓送給坐忘峰的。”
陸臨淵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一瞬思考的功夫,他看向一臉“恍然大悟”的魏危。
陸臨淵挑眉,唇語問她:你?
魏危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面,她喃喃了一句什麼,陸臨淵沒聽清。
——我的馬……
她的大宛馬和東西還在豐隆酒樓沒拿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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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百越出發之前,朱虞族的長老憂慮不已,生怕魏危被中原人騙了,又怕她吃不飽穿不暖,恨不得叫五六個騾子跟着,連棉被都帶上。
魏危想象了一下月黑風高,高頭駿馬上馱着自個和……山一樣的棉花。
她婉拒了長老的好心。
最終是楚鳳聲想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東西不能齊備,那就多帶些錢。
朱虞長老倒是不怕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打劫魏危,就算是二十個腦袋都不夠魏危一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