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稷垂着頭,多疑詭計的眸子,靜靜看着眼底這碗黑潭水一樣的藥汁。
沒接,也沒喝,
這個鄉間小屋子,殷稷多疑地對一切都抱有“有待觀望”态度。
到現在為止,他都沒有摸清這女子背後的主子,到底是誰。
她主子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還不現身,又到底,到底在等什麼!
是時機未到還是什麼,想統謀全局,将他當顆能用的棋子養着?
殷稷思慮凝重,但依然有耐心蟄伏。
他不算着急,做帝王成大事之人,怎麼會能沒有點耐心。
這個天底下,不會再有比帝王更要有耐心的人了,帝王手裡的陰謀制衡,那套詭朮,不管用在誰身上誰都要兩腿打怵,最後基本都會落個不得善終的悲慘下場,
不死,也要脫層皮。
沒有擡手撥清雲霧,看透黑色夜雨裡潛藏蟄伏的惡臭爬蟲前,面對所有危險的未知,殷稷都不會輕舉妄動。
“喝……喝嗎。”小孩童兒又問了一句。
“舀一勺藥汁,”
殷稷想完那些陰間不是人的事兒,終于肯開尊口了,他殘忍啟唇,撣了撣袍子緩緩地說道,
“送一口到你嘴裡,吞咽下去。”
沒法子,那女子今日沒像牛皮糖一樣纏在他身邊,隻能用這小孩童當作試藥宮奴了,
不然他怎麼敢喝。
殷稷對于小孩兒的态度,十分惡劣,有一句話小孩想得很對,
病體虛弱沒有反抗能力的殷稷,現在有點“欺軟怕硬”,他敢沖小孩吼,不朝柔媚女子橫眉冷豎,是因為他知道,這小孩肯定揍不過他,
【物競天擇強者為尊,】
殷稷自認哪怕他病體虛弱,也比這小孩童“強”得不止一星半點,這小孩童肯定要對他俯首稱臣,
不然他忍不了,
以他現在的“精神飽滿”狀态,不找個人欺負欺負,宣洩一下,
在這村子,殷稷就隻剩下萬念俱滅,心如死灰,是一點點都待不下去了。
還有就是,殷稷讨厭,非常讨厭跟他沒血脈相連的所有小屁孩。
煩都煩死了。
除卻他親生王嗣,
所有小孩都很讨人厭。
殷稷厭惡。
“啊……啊?”
小胖團子,端着裝藥汁的瓷碗邊緣,那裡厚厚一層不太燙,滿腦子疑惑不明所以,摸不着頭腦,還有點問号。
殷稷沒有解釋,隻是用覆着一層陰霾的冷眸,扯動了一下被褥,往上蓋住自己,定定地看着他。
小胖團子脊背發涼,怕怕的,被他陰鸷的眸子一蟄,就一縮脖子,立竿見影老老實實,挺着小胸脯立正站着了。
在他娘面前,小胖團都沒這麼乖巧聽話過。
可見“暴君”二字威力名不虛傳,能止小兒夜裡啼叫。
雖然現在沒了“暴君”這個身份,但“面龐”殘虐的餘威仍在。
猶豫着伸出小胖手,從碗裡蒯一勺藥汁到嘴裡,苦澀的味道瞬間充斥口腔,
小胖子肉臉一皺,土裡苦瓜似的,
連連吐出舌頭呼哧喘氣,小孩子粉嫩的舌尖,像小狗吐舌頭一樣,來回擺動,
可憐兮兮的。
但這還沒完,“暴君”繼續開始不是人幹事了。
可憐的小胖團子,喝完比黃連還要苦的藥汁,小胖手下意識就要把勺子放回瓷碗裡,還沒碰到邊緣呢,就聽一聲平靜恐怖怒斥響在他耳邊。
聲線平靜,陳述的很平靜,非常平靜,平靜地幾乎都快聲淡如水了。
但就是很恐怖,能很清晰地令人知道,帝王很生氣,很憤怒,
這憤怒放在平常,能讓他的百官朝臣、子民們,感到十分恐懼,千分害怕萬分有震懾力,立竿見影,誰也不敢駁斥,他親自頒布下去的王诏。
就像懸在他們頭顱上的一把随時會砍下來的刀,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下一秒就人頭落地,
他們膽顫心驚、顫顫巍巍想要匍跪在殷稷腳下,開口求饒,求王饒恕他們一命。
王的語調,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