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墜,下沉……
像是無數黏濕觸角蠕動爬行從黑色海底,青面獠牙伸出來,緊緊籠罩住他的身體。
陰風森森陣陣,詭異咚咚響着。
下墜,下沉……
“唰”一聲,門口簾子被人掀起來,帶進來一抹煦日陽光般的溫暖,照耀到陰霾密布的炕鋪裡。
男人被陽光的明媚刺了一下,閉着眸,偏頭躲了下。
待漸漸适應這耀眼的陽光,殷劭眸色恢複清明,睫毛微微扯動了下,睜開了赤紅血目的眼。
女子背着光暈,纖挑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長長一條。
換了一身能給人帶來勃勃生機的淺青紗裙,白皙圓潤的耳廓邊,還氈了一株不知從哪采來的小黃花。
黃黃一點,金光般溫暖。
是朵路邊生長,那種非常頑強低賤,廉價樸素的小野花。
小黃花的朵瓣很大,大到罩住她半張臉,襯的她小臉嫩生生,春色湧動,綠意盎然,很是好看。
沒有庸脂俗粉的媚态,沒有王朝京都中貴女們的東施效颦,沒有江南水鄉女子的小家碧玉,
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縷清風,舒爽不自覺吹過用柔軟的毛刷拂軟你的心尖兒,獨樹一幟、與衆不同的那種好看。
可某男子惡劣可惡!年紀輕輕就失明成瞎子!
殷劭一雙寒眸迸射着無比陰鸷的冷光,
手艱難擡起來,抵在炕邊的牆面撐着,眼睛瞎得如同臉上被人蒙了一塊黑黢黢的髒污白布,
遮得他看不到女子身上獨有的韻味兒之美。
他一點也看不到。
他很倔犟,性子非常艮,像頭驢。
驢可能都沒他倔,
都有點侮辱驢。
殷劭覺着這女子有問題,她就一定、肯定,必定有問題。
殷劭萬分警覺又多疑的目光,淡淡投向女子纖挑的身姿上。
桑娘放落漂亮裙擺,捋平上面的褶皺。
眸色流轉,不動聲色地在男子身上掠過一圈,見男子像一隻受傷咆哮、極力虛張聲勢的巨型野獸舔-舐傷口一樣,萬分防備地看着她,
她動了動嘴唇,沒說什麼。
雙手執着美人扇子,擡起蓮花步子慢慢走過去。
搬了小木凳子過來,坐在炕邊伸手給他把脈,
然後重新細緻改了藥方子,遞給小胖子煎熬,就提起裙擺,看都沒看男子一眼,搖擺着手裡美人團扇,施施然擡腳走出去了。
美人癟癟嘴,有點累,懶得哄了,讓這男子自己矯情會罷。
哪家做人“贅婿”的,不是矯情矯情就懂事了。
坑都是自己一步步邁過來的,邁多了自然就長記性了。
知道哪個坑能走,哪個坑,要機敏避開。
兩人“歡喜美滿”才是真美滿,而不是傻不楞登的劃個弧就完事了。
要圓滑要拿捏要張弛有度。
夫妻情趣是兩口子一起琢磨出來的,這樣感情才能有滋有味兒不是。
她懶得哄,得歇會。
屋子裡安靜下來,女子離開以後,無人叨擾,男子眼中多疑松軟了些。
殷劭披着袍子,腰腹下松松垮垮,搭着一床薄軟的被子,阖眸仰靠着炕牆,緩緩養起神。
他太疲倦了。
這裡看起來很偏遠,不知是何處的鄉野山村,他以往沒有聽說過。
那個不知什麼來頭的村婦柔媚女子,一直像穿着袒露紅紗山裡女豔鬼一樣孟浪纏着……他自己體弱不斷高燒的身體,以及提不起來軟綿無力的四肢,這些現況種種,都讓殷劭咬牙應付起這女子很是吃力,
疲倦不堪。
但,列舉這些不是讓殷劭最警惕疑惑的點。
令有恐慌不安的是,他感到身體裡像個巨大破風的洞,内力盡失,調動不起來任何手勢,哪怕一招一式,都調動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