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過“入贅契”以後,殷稷明顯感覺到,自己處境好很多。
他已經,兩天,沒有挨過揍了。
柔媚女人,提擺落坐,炕邊沉香的木凳子上,精美的裙紗,搖曳墜地,飄然若仙。
一副,羞怯、柔媚、弱風扶柳之資,
屋子裡的矮案香筒裡,熏了一枚好聞的烏木沉香。
清淡煙霧袅袅中,
女人身擺輕動。
一隻細膩柔軟的手,撫摸他冷漠的臉龐,女人輕薄寬大的燈籠袖,掠過他眉骨,帶起陣陣難以言說的癢意。
女人低頭,親昵碰了碰他森冷的側颌。
殷稷偏頭躲了下。
漠然他怒漲噴火的臉,女人輕快拍下手掌,臉上媚色的垂目,都遮不住她剪水眸子裡,深情的歡喜,高興道,
“郎君!”
“桑娘好高興,真的好高興,桑娘終于可以娶夫生子了!”
“郎君有所不知。”
“村子裡像桑娘這般大的女子,早就孩兒滿地跑了,桑…桑娘也想……”她絞着手帕,咬唇羞澀地垂下頭,看着好像有點說不下口了,又飛快忍下惱意,擡起腦袋,握着男人的手細聲安撫。
“郎君放心!”她烏眸顧盼,笑抿得不見牙,連連沖他保證道,
“桑娘是那種願意為家庭幸福溫馨付出一生、顧家勤儉的好女子,一定會學着做個,像王伯娘那樣,疼愛夫君寵愛夫君的好娘子的!”
“王伯娘家的男人,可是整個村子裡最令人羨慕的丈夫了,我也想那麼寵着夫君,讓旁人全都羨慕你!”眼波流轉,她想起什麼,就随口胡謅什麼。
“養家糊口的事!郎君也不要擔心。”
“我兩柴米油鹽的過日子,桑娘肯定給你臉面,把你打理收拾得妥妥當當,讓夫君有衣穿,有飯吃,有暖屋睡。”
“藥材的事!”她傾腰俯身過來,手摸上他的臉,燦爛露齒,心疼地道,“郎君也不用發愁。”
“桑娘就算砸鍋賣鐵,不吃不喝,———!,”女人語調略略一頓,不知想起什麼,有些嫌棄瞥一眼殷稷的腰腹,繼而飛快加重氣息,口吻非常認真,正色道,
“也一定要!必定要!絕對要!将夫君身子骨,養得膘肥體壯,強健威猛,一身蜜色噴薄腱子肉,硬邦邦!”
柔媚女人,淑女狀兩手交疊腹前,端詳安坐,頻頻舉手,接連好幾個“一定”“定要”“必定要”,
海誓山盟,不要錢吐豆子一樣,嘩啦啦倒出來,淹得殷稷心都涼半截。
她小嘴張張合合,打跨進房門,就一直沒停過。
聒噪!
心煩意悶,不堪其擾,
哪兒那麼多話呢?
這張餅,給他畫得那麼大那麼圓。
光聞着,就讓他敬而遠之,偏偏這女子還要多此一舉,非要往這張餅上,撒了大把蔥花芝麻。
難不成,虛僞裝點一番,它就能香噴噴的嘛。
殷稷不想咬,這口,難以下咽的餅。
心口揪着不上不上下的,耳朵嗡嗡,頭脹充血,渾身不适的難受。
沒多大一會,殷稷自己就敏感小心眼的想入死胡同,越想怒意越上湧,一雙寒眸裡噴着火焰,隻想喊人将這個不會看眼色的女人扔出去。
以往在王宮裡,仆奴們環繞,他一記眼色淩厲飛過去,哪還有人敢這麼聒噪!
哪怕行軍打仗,身邊的将領們,也無人敢這麼沒眼色。
無人敢在他耳邊置喙!
上一次在他面前這麼聒噪,惹惱他的,現在墳頭草怕是都長兩尺高了。
殷稷強自按捺忍耐,平息怒火,閉上眼,想就這麼睡死過去,一切就都安生了。
懷裡女人真的很不老實,魚兒擺尾一樣震動,滑不溜手地,殷稷現在這個身闆,病弱的力氣,都要抱不住她了。
女人笑得花枝一樣亂顫兒,根本不把帝王震怒放在眼裡。
殷稷心中其實很是狐疑的,哪怕他現在病弱些,
可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就有的,那股上位者的陰冷目光震懾,和身上淩厲鋒芒的恐怖氣勢,應該與原先相差無幾才是。
不可能唬不住人,女子這般視若無睹,有些不對勁兒。
但他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兒,隻能掩下心底疑惑。
“夫君,你能不能親桑娘一下。”
夫……夫什麼君?親什麼下?
殷稷震驚無比,想法在腦子裡一閃而逝,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脖頸一熱,女人馨香撲鼻而來。
女人菟絲花般柔若無依的小手,攀覆到他胸膛,羞澀地抱着他的腰搖啊晃啊,搞得殷稷氣息不穩,心都亂了。
她得寸進尺,嘴巴嘟了嘟,“夫君隻要親親桑娘的臉蛋兒就好了,下回再主動親我嘴巴,桑娘願意,———”
“願意慢慢、細水長流等着夫君對桑娘敞開心扉的。”
她、她在說什麼孟浪之話!
放……放蕩!
殷稷面皮漲紅,憤怒又難堪,抿着刻薄的涼唇,慌慌張張松開了懷裡柔軟的身子,沒……沒松開,
抱太緊了,
殷稷隻能沉默抗拒冷冷笑一聲,周身氣勢都含着一層薄薄能凍死人的霧霜。
他殷稷此生,隻會接受朝臣的匍拜,子民的敬仰,女妃跪在他腳邊,卑微的侍奉。
這女子,想讓一個生在雲端裡高不可攀的王,自降身價兒,去俯瞰泥地裡,比生長的廉價小草,還要低賤無比的鄉野女子。
讓、讓他親她,她放肆!
殷稷帝王包袱重,做不到這樣,委屈自己高貴的王軀。
大掌僵硬不熟練地攬着女人細細的腰身,兀自擱那悶聲生氣,腦子裡亂糟糟地想着。
他現在,心裡已經亂成一團團麻線,殷稷不悅地思索着,他自幼的生長軌迹,順風順水,要什麼都有人跪在他面前,雙手奉上。
他唯一需要費勁做的事,就是伸出高貴的手,探囊取物一般,懶懶将之拿過來。
王朝所有之物,他都能輕松愉悅地唾手可得。
他從未有過這般窩囊,憋悶,委屈,憤怒,所有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都絞織在一起,擾亂他心神的時候。
這個黏人精女人!鲶魚都沒她能黏糊!
她怎麼就……能這麼扒着男人不放呢,黏人得像壁虎一樣,一會抱着他的腰撒嬌一樣亂晃,一會緊緊摟着他脖子,不管他願不願意就胡亂地親。
口水糊了他滿臉。
也不知道,到底是她不熟練,還是他太過生澀,姿勢不對,殷稷感覺自己被摟的呼吸都不暢了。
胸口好像堵着一口血,就卡在喉嚨裡,吐不出來,很是讓他難受。
殷稷閉眼,開始忽視懷裡沉甸甸的柔軟重量,吐納呼吸。
女人趴在他懷裡悄悄擡起頭,濕漉漉的一雙漂亮眼睛,抱着他手臂不撒手,偷偷打量他。
見他一直閉眼,不肯搭理人的端着身份的模樣,有些不高興,抱着他病弱的胳膊,又是一陣搖啊晃啊,
殷稷隻覺天旋地轉,嘴裡一陣腥甜,堵在胸口裡的那口血,差點就這麼嘔出來,弄髒炕褥。
殷稷吐氣納息,強忍着脾氣,沒發作。
這次艱難地服軟,殷稷是抱着盡快養好身體的念頭,才屈尊降貴,恩賞她這一次的帝王垂目。
這樣被一個粗鄙的鄉野女子,占盡便宜,讓殷稷十分的難堪,他閉眸,養好身體的事情迫在眉睫。
女子又在不知羞地伸……伸……衣裳……
殷稷連忙按住她作亂的小手,漆黑的深眸,就這麼定定看了她好一會,他臉上面無表情的沒什麼情緒。
屋子裡靜悄悄的,
就在女人有點不耐煩,不高興的還要抱着他胳膊搖晃的時候,
殷稷摁住她作亂的小手,屈辱閉眸,俯身,
敷衍在她比剝了殼的雞蛋還要嫩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仰起頭,唇瓣離開她臉龐時,不小心帶出點微弱“啵”的一聲清脆水響。
殷稷從沒聽過這樣水響,受驚兔子一樣,急急忙忙松開她小手,退開她老遠。
一腦門子粘膩細汗,
敷衍親完以後,殷稷就疲倦倒在軟枕上,作出體力透支,想要休憩小睡一會的病弱模樣。
殷稷本以為,側身背對着女人,冷漠的後腦勺背影,想要送客的動作已經很明顯了。
他以為,這世間女子都應該是那種端莊大方,矜持高雅,再不濟也是含羞帶怯,要臉要皮的。
但殷稷,總能在這女子身上,無數次刷新底線與見識。
仿佛在嘲弄他過往對女子的淺薄認知。
看他恩賞給她一個吻,這柔媚女人,花一樣的笑開,唇瓣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他動作的生澀,沒注意就磕了點口水上去,
他心裡亂糟糟的,女人被他親的,唇瓣粉嫩嘟嘟泛着水潤的光澤。
殷稷兔子似得躲開眼,避蛇蠍一樣,恹恹惱怒起自己來,
不管他怎麼冷臉,嘲弄,叱責,女人都很是親近他。
馨香的女人身體趴到他肩膀,笑吟吟握住他放置在腿側的手掌,與他十指交疊,親密非常,
“夫君,桑娘都聽村子裡的伯娘們說過了,想要生出來的孩兒日後聰穎,就要在父母感情濃郁的時候孕育,多吃點核桃牛奶什麼的,若是想孩兒身子骨健康,我倆都要忌口,不能大葷大腥。”
“對了,還要好好鍛煉身體,夫君現在身子骨是弱了些,可能對孩兒有些影響,這一定、一定要重視起來!”女人語調有些微微不易察覺的不滿,
“夫君一介白身,不能為孩兒留下什麼助力和财富,但也不能成為拖累,拖我兩孩兒的後腿,夫君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兒!”
“等明日我就喚人幫你複健,總這麼攤着也不是個事,你得努力起來了!,”扶桑有點着急!
為生這個與她有血脈相連的孩子,她已經等了一年之久。
本來要是他去年掙氣點,現在這個月份,他兩孩兒都能呱呱墜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