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峭的風在身旁流轉,謝承殊動了動脖子,直起腰身,深遂的眼望過來,倏忽帶了點晶亮的光。
苻以沫情不自禁放輕呼吸,凝視那雙黑沉沉的瞳,好像又看到了久違的故人。
但謝承殊說過,他不叫謝明禮。
“遂了聖意吧?我娶你。”
我娶你……
轟隆隆——
天宇雷霆乍響。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砸得苻以沫頭昏眼花、呼吸停滞,等不及反應,耳邊忽然響起衣料摩擦的聲音,苻以沫眼前一黑——
那個身軀驟然壓下來,将苻以沫掼倒下去,繡着金線的寬大袖袍掃過苻以沫的眼睑,酒香藥香混在一起,不管不顧侵入她的鼻腔。與此同時,假山外響起腳步聲,紛亂的人影出現在洞口。
“喂!幹什麼!”苻以沫拼命推他。
謝承殊紋絲不動,兩隻手撐在苻以沫臉頰旁。他輕輕喘息着,滾燙的鼻息打在苻以沫頸畔。
墨色袍衫将苻以沫整個罩住,苻以沫沒有看到人們的表情,但她聽到了他們的驚呼,驚疑、不齒……那些聲音落在苻以沫耳中,變為一陣陣嗡鳴,和她腦子裡的嗡鳴聲交織在一起,攪碎了她全部思緒。
曾經苻以沫以為她不會有何羞恥之心,直到此時此刻。
“苻以沫……”
謝承殊似乎想叮囑什麼,但呢喃了三個字後,他的聲音消失了。
苻以沫感受到身上一重,一顆腦袋耷拉到她的肩頭,有溫熱的液體滑落,火油似的燙到苻以沫脖頸。謝承殊口中再次溢血,血液滴入了她的衣襟。
聒耳的喧鬧中,苻以沫定定望着虛空許久。然後,她握緊拳頭,狠狠打向身上那人。
“給我起開!謝!承!殊!”
“……”
賞菊宴以長公主撞破一段私情而告終。苻氏女與謝家郎……一日之間,私會醜聞傳遍京城。
苻以沫已不記得那日她是如何被人扶起來,又是如何離開的公主府。甚至連那日長公主問了她什麼話也全記不清了。
她隻記住了那時看到的一個眼神。
那個華服女子站在洞口,望着洞内的眼神震驚又無奈。
長公主年僅四十出頭,面容姣好,卻為什麼兩鬓皆白呢?
回來後,苻以沫就被禁足了。外面都傳苻二姑娘給謝三郎下藥,逼他大庭廣衆行不堪之事。人人對此嗤之以鼻,苻侍郎知道後也是痛徹心扉,把苻以沫叫到祠堂,拿出家法狠狠斥責了一番。
但離開祠堂,苻以沫分明看見苻侍郎笑了。
他高興,但他還得對外裝裝樣子。
“姑娘,早上國公府來人,給老爺、太太和姑娘送了人參。”
日上三竿,苻以沫幽幽醒轉,雀兒來到床前,翻過她的手,替她上藥。
苻以沫抽回手,“不用,不疼了。”
“老爺也真是的,看在姑娘将要出嫁的份上,也不該打的那麼重。雖說此舉是守護出嫁前女兒家的清白,但是……但是有點太重了。”
苻以沫笑了笑,“你不是總說老爺會責罰我麼,這不讓你說中了。”
“奴婢這個烏鴉嘴,奴婢以後再也不說這樣的話了!”
婚事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苻以沫已經冷靜下來,比起毫無勝算地撞得頭破血流,或許她還有更好的法子。
那日謝承殊有話未完,也許還沒到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還可以談。
“姑娘,剛才淺草堂打發人過來,讓您醒後過去吃午飯。”
“這個時候?午飯也該撤了吧?”
“是呢,那先叫人過去回話,姑娘吃了飯再去?”
柳氏身子不好,府中内務皆由容姨娘打理,徐姨娘協理,因苻以沫即将出閣,容姨娘奉老爺之命專程找了教引嬷嬷早晚教導苻以沫。今兒才歇息第一天。
自從回到苻府,苻以沫每日都去淺草堂外給柳氏請安,被家法笞打後她就沒去了。柳氏沒親自過來,但使人給苻以沫送了藥。
她們不似容姨娘和那兩個妹妹,她們之間總有些生疏,苻以沫是知道的。
原以為來日方長,可是……她要嫁人了。
既如此,倒不如一直生分着,不必再次體會分離之苦。
苻以沫歎了口氣,“替我更衣,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