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阮岘因為畫畫不能去夜市擺攤這件事,孟林表現得極其不解。
淩晨兩點,他坐在窗邊,看阮岘一筆一畫地對着照片勾勒線條,氣沖沖地怪他:“你才有二百一十塊錢,今晚不擺攤,大後天沒有禮物,霍诤行不會見你的!”
“噓!”阮岘要他安靜,神秘兮兮地告訴他,“我和爸爸收費,爸爸會給我的。”
孟林說他狡詐。他從窗台上跳下來,蹲到阮岘腳邊,盯着畫布上的中年男人問:“照片上的外公多少歲?”
阮岘搖搖頭:“不知道。”
孟林又問:“那外公有多高多重?”
阮岘用沾滿顔料的手捂住他的嘴巴,“噓,不要吵我。”
孟林氣得跳下樓去,很快不見了人影。
沉浸在作畫中的阮岘并不在意,直到窗外泛起魚肚白才停下筆。醫生八點查房,阮岘将畫布藏好,躺到床上假裝睡覺。
但他實在累到了,居然真的睡了過去,中途醫生查房也沒醒,是護士幫他回答的各項問題。
他是被吵醒的。
阮岘睜開眼,看到身穿素雅旗袍的許夢易立在床邊,舉着阮建則給他的那張外公的照片質問:“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立在許夢易身後的阮建則沖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随便說話。
許夢易彎下腰,不住拍打阮岘滾燙的臉頰,重複問道:“說,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肯定是阿桃給他的。”阮建則插話道。
許夢易氣沖沖地反問:“你确定是阿桃?!”
阮建則的氣勢大打折扣,“我就是随口一說,具體還是要問問阿桃本人。”
“媽媽。”阮岘碰了碰許夢易旗袍的袖子,垂下眼睛,“不是阿桃,不是她。”
“那就是你!”許夢易冷笑一聲,忽然用力捏住阮岘的下巴,怒火中燒的樣子,“你哥哥頂替你去死,你就隻學會撒謊騙人偷東西是嗎?”
“我沒有……”阮岘想要掰開她的手,卻不敢,無助地看向阮建則,“沒有偷東西,沒有撒謊。”
阮建則為難地和他對視兩秒,拍了拍許夢易的肩膀,勸道:“小岘成天連房門都不出,我看還是阿桃嫌疑大。”
許夢易将阮岘的下巴往旁邊用力一撥,轉過身盯住阮建則。幾秒過後,她将手裡的照片三兩下撕得粉碎,一把丢在阮建則臉上,怒氣沖沖地走掉了。
“神經病。”阮建則嘀咕一聲,清清嗓子,對呆滞的阮岘訓道,“你也是,一張照片都藏不好,以後還能成什麼大氣候!”
阮岘張張嘴,千言萬語堵在喉頭,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又說不出話了……阮岘想,他确實毫無用處。
藏在窗簾後的畫布被阮建則輕而易舉地搜刮到,他假惺惺地誇阮岘兩句,急着裝裱,隻留給阮岘一個背影。
這之後,阮岘燒了一天一夜,中途劉熠過來看他,再次帶來那份志願協議。
高燒過後的無力感令阮岘提不起筆,劉熠便扶着他的手腕,一筆一畫地在文件的最末簽上他的名字。
“我……”阮岘燒得嘴唇幹裂,簽完後卻露出一笑, “我會,好的。”
劉熠不清楚他怎麼突然發起高燒,聞言揉揉他的額頭,跟他講起ISRA的事情。
*
大洋彼岸,ISRA秘書長威爾遜收到劉熠傳過來的簽字文件和簽字錄像,沖坐在他面前的男人眉開眼笑,“小白兔終于鑽入我們的圈套了。”
霍诤行撫摸傳真件上的稚嫩筆觸,心中石頭總算落地。
飛機在大洋上空飛行十多個小時,在清晨時分降落機場,規模龐大的采訪團隊守候一旁,霍诤行一出現便被圍了個水洩不通。
兩名身材魁梧的助手撥開人群,護送霍诤行坐上跑車。
銀灰色超跑在空曠的高速路上急馳,青藍晨宇之下,細密的雨絲被甩在車後,斜擦着車窗留下一道道不甘心的抓痕。
粗粝指尖輕觸藍牙耳機,多年未見的人聒噪着要他明天務必出現在生日會現場。
霍诤行腳下一踩油門,将車速提到最快,耳邊除了人聲還有獵獵風聲。左眼的疤痕令他看上去似乎在笑,實際上每一寸肌肉緊繃,連疤痕都透着不可亵渎的凜然之氣。
“待定。”
低沉嗓音如砂紙磨過耳畔,電話那頭的人被他的冷淡驚到,嘀咕着挂斷電話。
霍诤行開車回到家中,電視新聞正在報道他清晨飙車的險況,言辭激烈地要求當事人霍先生謹言慎行,不要才回國便尋求刺激。
“早間新聞的編導腦子有問題。”正在吃早飯的霍構嘀咕着,眼看霍诤行出現在玄關處,問道,“吃過早飯了嗎?”
微一點頭,霍诤行擡步上樓。幾分鐘後,拎着留在國内多年的行李箱下樓,一言不發地走回玄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