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昱橫沒有任何動作,妄加國大軍也暫時進入了養精蓄銳的狀态之中,昱橫将自己隐沒在了臨淵城的大街小巷之中,試圖在自己臆想出來的安甯裡糊裡糊塗的度過。
他很想放松,可是臨淵城前幾天經曆過了慘無人道的殺戮,因此他根本不可能做的到,因為他踩在城中的每一塊石磚上,還是會覺得心驚肉跳。
春天的臨淵城,街邊的樹木已經抽出了綠芽,朝着兩邊緩慢的生長,一切都預示着勃勃生機的煥發,可是在每一棵綠樹遮擋的房舍中,沒有一點活氣,整座城死氣沉沉的,像極了一座死城。
有一些人家家裡已經沒人了,隻留下空蕩蕩的幾間屋子,另一些活着的人躲在屋裡,在忍受着痛苦不堪的漫長煎熬,不僅腳下輕擡輕放,就連手中動作都是小心謹慎,不敢有太大的動靜,生怕被屋外的士兵聽到了動靜,不可避免的引來一場浩劫。
數日後,大軍再次開拔,在他們離開臨淵城之後,臨淵城裡才恢複了一些人氣,随着屋門的緩緩打開,很多人躍躍欲試的探出了腦袋,眼神依舊畏懼,可身體似乎放松了下來。
這次出發,昱橫這一群人照例走在最後,遠遠繞過叢林的時候,昱橫舉目四望,隻覺叢林深處幽靜漆黑,遠遠看着都覺得毛骨悚然。
随勇主動擔負起了照顧昱豎的責任,昱豎也很乖巧的沒有纏着昱橫,不過這兩人始終一步不離的跟在昱橫的左右。
其實這樣最好,看着他們兩人都很安全,又不過多交談,但少了陳老爺子,昱橫心頭覺得發悶,甚至還會揪着疼。
随勇見昱橫靜立不動,看着叢林的眼神直勾勾的,他走了過來,拍了拍昱橫的肩,提醒道:“無痕,他們快走遠了。”
昱橫這才回過了神,收回目光,看向前方的大部隊,簡短的應聲道:“哦,好。”
韓廣張這次難得的不在隊伍後面,派了副将邱蓄殿後,邱蓄是個胖子,長得圓滾滾的,一臉胖嘟嘟的肉慈眉善目,讓看見他的人第一面誤以為他是彌勒佛轉世。
邱蓄和仇聚不同,看到昱橫幾人還沒跟上隊伍,隻是遠遠的望了兩眼,也沒厲聲呵斥和催促。
三人很快就趕上了隊伍,随勇拉着昱豎,膽戰心驚的道:“怪不得不走叢林,看着都讓人覺得瘆得慌。”
初春之後的覆盆國,已經沒有了一絲涼意,長途行走間似乎還覺得有些熱,昱橫腳下用力,身上出了層薄汗,他拉了拉自己的領口,想讓叢林飄過來的陰風涼快涼快。
從漫天雪地的患城走到了暖意十足的臨淵城,足足走了有小半年,早就不像随勇說過的兩三個月就會回去。
随勇像是已經失望了,很久沒提起回家的事,但昱橫看的出來,他還是很想家的,有時會看到随勇出神的望向患城的方向。
換作現今的患城,雖然已經沒有了冰雪,但還是冷的,穿着單衣就能扛凍的日子還沒有過去。
不能不說,覆盆國的地理位置和氣候條件,相對于常年寒冬臘月的患城要優越很多,昱橫都覺得在覆盆國更為舒服,起碼不用受着此起彼伏的冷空氣不斷的侵擾。
昱橫在北域的時間不長不短,也有五年,雖然沒有覆盆國的氣候宜人,北域在這種時候已經能感受到夏日的酷熱,可是對于從未出過患城的随勇來說,不管是覆盆國的暖意,或者說是北域的炎熱,他都是第一次在春天時感受到,患城隻有在最炎熱的夏日,才能算是擺脫冷空氣的屢屢造訪。
隻見随勇不停的用手扇着風,不滿的嘀咕道:“這天熱的,在患城從來沒有過,患城的冷要持續大半年,也就七八月份稍微暖和一點。”
昱豎已經脫掉了外衣,敞着裡衣的領子,随勇說着話,瞟了他一眼,羨慕道:“還是孩子好,想怎麼脫就怎麼脫,哪像我們,再怎麼熱,也不好意思脫。”
昱橫替昱豎拿過外衣,又拉了拉自己的領口,同樣也擺脫不了天氣帶給他的燥熱,側目問随勇:“你不習慣?”
他沒有提到北域的炎熱,因為提了就會引起懷疑,他去過北域的事,目前還不能為人所知。
随勇連連否認:“哪有,這些是從未感受過的,不過我覺得還挺好,在患城沒怎麼出過汗,這一出汗,還挺舒服。”
他說完,沖着昱橫憨憨一笑,昱橫也對着他笑了笑,随勇在患城就是這個笑容,可是時過境遷,笑容依舊,他已不是原先的那個莊稼漢了。
前方傳來一聲高呼,卻不似仇聚那時惡聲惡氣的催促,甚至帶上了點人情味:“邱将軍讓我們休息一下。”
走了有大半日,或許是不習慣這裡的氣候,很多人都累了,更何況距離臨海城還有一天一夜的行程,确實不能着急在這一時半會,昱橫找了個地方坐下,擡袖擦着額頭上的汗水。
昱豎自從上次被他們當面揭穿了真實身份,雖然一直跟着,卻不敢靠昱橫太近,這時昱橫對着昱豎招了招手,招呼道:“昱豎,你過來。”
昱橫這一邊離叢林稍近,還有點涼風飄來,昱豎繃着小臉,扭扭捏捏的走了過來,昱橫等他一靠近,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你怎麼回事,像個小姑娘一樣。”
昱豎似乎對小姑娘這個稱呼相當的抗拒,本能的否認:“不是。”
昱橫挑了挑眉,雙手搭着膝頭,揶揄道:“沒錯,就算騎馬也要坐在後面。”
昱豎一愣,他沒想到無痕哥哥到了這裡還記得這事,不知是不是被感動了,他垂眸看地,讷讷的道:“我以後騎馬坐在前面。”
昱橫笑了,手搭在昱豎的小腦袋上,抓了抓他的頭發,大喇喇的道:“随你坐哪裡。”
昱豎覺得他的無痕哥哥在這一刻還像以前那樣親近,就如往常一般趴在了他的膝上,仰着頭問他:“無痕哥哥,晴哥哥去哪了?”
昱橫擡手指了指大軍的前方,他也有好幾天沒見到晴無夜了,估摸着猜道:“在前面吧。”
昱豎不滿的嘟哝:“他也不來看看我們。”
昱橫失笑,低頭問昱豎:“他是将軍,為何要來看我們?”
昱豎偏頭看他,稚嫩的臉上盡是天真:“他對我們這麼好,雖然有時有點兇,但對你好像從沒兇過。”
昱橫愣住,莫名想起了晴無夜說過的一句話,我對你好是真心的,不需要你對我說謝謝。
想到這裡,他歎了口氣,不由得重複:“對不起,謝謝,對不起,謝謝,謝謝!”
昱豎納悶的看着他,稍稍擡起了頭,問:“這是晴哥哥說過的話嗎?”
“是,謝謝。”
昱橫說完,反手撐着地面,仰頭看向前方,天空是灰蒙蒙的,雲朵是灰色的,樹木是綠色的,花朵是五顔六色的,人心卻不僅有紅色的,更是有黑色的。
大軍最前方,晴無夜望着已經落在身後的密林,聽到一陣馬蹄聲,馬義忠這時才從一條羊腸小道上飛奔而來,在晴無夜面前翻身下了馬。
晴無夜這幾天等的焦急萬分,就怕馬義忠在臨海城中出了什麼事情,這時見他安全返回,松了口氣,着急問道:“沒什麼事吧?”
馬義忠風塵仆仆,有人牽過了馬,他正想說話,就見晴無夜遞過來了一個水囊,他接過喝了幾口,正色道:“将軍,我沒找到謝山。”
晴無夜的兵馬在最前方,離主力部隊還是有些距離,這邊的動靜不會引起後方注意。
晴無夜一時沒出聲,馬義忠又道:“會不會這是柳襄的一個幌子?”
晴無夜擡眸看向大軍來的方向:“柳襄還在姚自量手裡,他應該不會随意撒謊,胡編亂造隻能危急他的性命,除非他也不知道謝山失蹤了,或者是,”
晴無夜頓了頓,一時沒說下去,馬義忠急切問道:“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