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人人驚呼,隻見那鮮血噴湧而出,濺在了趙拂的衣角上。
“孫卿!”孟太後幾步下了禦座。
“母後!”隆慶帝急道:“母後不可。”
孟太後不聽勸阻,疾步行至孫敏甯身側,卻見他已沒了氣息,一隻手卻還緊緊抱着夫人的雙手。
她蹲下身子,親自将那孫敏甯雙目阖上,隆慶帝緊随太後而來,“母後,地上皆是血污。”
“這是一腔忠臣之血!”孟太後厲聲喝道。
她轉向趙拂,“趙大人如今滿意了?”
趙拂面不改色,“總算這逆賊尚有羞恥之心。既然他肯認罪伏誅,臣便不再追究了。不過他兒子。”
“孫大人的公子近日常和我一道騎馬射箭逛戲園子。”夏停雲上前,“不知你家小娘子幾時遇害,或許我也能做個見證。”
“五日前。”趙拂随口道。
“巧了不是!”夏停雲也信口胡謅,“五日前我和這位孫家郎君在雨花閣待了整日,我家娘子派人去找了四五次,他可沒有閑暇殺人。”
“小公爺要來蹚渾水?”趙拂面露不悅之色。
隆慶帝也朝着夏停雲使眼色。
夏停雲恍似未見,“趙大人若不信,不妨跟我去雨花閣,一問便知。”
“哼,不必了,我信得過小公爺。”趙拂自重身份,不願再和他糾纏。
孟太後揚聲道:“來人,送孫大人回府!趙大人髒了衣裳,也請回去吧。”
趙拂一副忠臣模樣,“臣為社稷着想,擾了太後千秋,請太後恕罪!”
“恕你無罪!”孟太後轉身便走。
“本宮累了,且都散了吧。今日回府,也請諸位務必關好房門,以免冤魂來找!”
回去的路上,衛時雨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
她覺得自己鼻端還有血腥味,再濃厚的荔枝也掩蓋不了。
長街極為安靜,隻能聽見馬蹄聲。
不知道孫敏甯和他夫人的冤魂是否相會了?
“你吓到了?”
夏停雲有些擔憂的看向衛時雨。
“不,是被惡心到了!”
夏停雲歎道:“他們行事,一向如此狂悖,何況今日本是故意向太後發難。”
衛時雨皺眉道:“對太後發難?”
“是,科舉一事若能成行,寒門學子入了朝堂,便是壞了他們的根基。他們自然不願就此認輸,如今不過是給朝臣一個警示,這天下,還是他們士族的天下。趁着太後壽宴,将她親近的臣子逼死,還有什麼比這更讓太後難堪的。”
“我有一事不解。”衛時雨問道:“為何他們手上明明有孫敏甯貪贓受賄的證據不用,卻要去捏造那些莫須有的罪名來攀誣他。”
夏停雲冷笑,“販賣私鹽這種一本萬利的事情,你以為士族們能不眼紅?”
衛時雨驚道:“你是說,他們也在私底下做這種事?”
“當然,甚至先帝當年也是默許的。”
“所以一旦揭發了孫敏甯販鹽一事,必然将他們也牽扯出來,趙拂甯願胡亂編個借口來坑害孫敏甯。”
夏停雲颔首。
衛時雨大罵:“老匹夫!看來黃巢做得對,就該殺盡這些世家才是。”
“黃巢是誰?”
衛時雨想了想道:“從前有個讀書人叫黃巢,他頗有詩才,但卻屢試不中。後來他一怒之下,舉兵謀反,那些世家不是仗着身份尊貴占盡好處嗎,黃巢便将他們族譜取來,照着上面的名字,各個誅殺!幾百年世家大族,就此凋零。”
夏停雲卻不以為然,“所說世家子弟多不成器,這位仁兄也未免太過殘暴了。”
“我若有他這樣的本事,今日也将殿上之人都殺了才是。”
夏停雲奇道:“隻是死了個孫敏甯,值得你要殺人?”
“孫敏甯死了有什麼可惜!”衛時雨氣道:“我恨的是他們不把人當做人,濫用私刑!那位孫夫人何其無辜!”
“這個世道啊。”夏停雲歎道:“本來就人不是人!”
衛時雨本以為孫敏甯之子能逃過一劫,沒想到趙拂非要清算孫敏甯餘黨,戶部被攪得大亂,孫家女子皆沒為官奴,男子則發配邊關。
孫敏甯共有兩子一孫,在流放的路上得了急病,沒有兩日便過世了。
孟太後聽聞此事大病一場,連早朝也上不得了。
隆慶帝為表孝心,連罷了三日早朝,和皇後親自去給太後侍疾。
世家大族們一時風頭無兩,民間各種流言傳遍,似乎明日朝廷就要改姓了。
衛時雨可不管天下大勢,仍舊隔日去懷遠堂坐診,一面診病,一面聽那些閑人大罵世家子弟如何壞事做盡。
衛時雨聽着,真是直比那桀纣還要荒唐!
晚上回了夏府,衛時雨将這些事情說與夏停雲聽,“他們不會當真逼得皇帝母子退位吧。”
“不會,京師護軍中尉徐縣芝可是個三不沾,隻要他不聽命,他們就拿不下皇城。”
“徐縣芝?”
衛時雨突然對此人極感興趣。
“快些睡吧,明日還要進宮侍疾呢。我先走了。”
夏停雲的書房已然造好,衛時雨特命人建了個裡間,安置了一張舒服的軟塌供他歇息,近日他便常宿在此處。
衛時雨驚得坐起來,“侍疾?誰去侍疾?給誰侍疾?”
“自然是你永安縣主給太後娘娘侍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