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拳腳架在一處,拳拳過風。應憐驚慌失色,忽又被一抓,卻是度塵,貓着身子扯着她往後撤。
不過兩句話功夫,院外呼啦啦湧上了一群,皆是粗橫強壯的女僧,各執棍棒兵刃,甚而有手拿刀槍的,闖了進來,瞅定宗契,便來擒他。
度塵頭也不回地拉着應憐躲入幽深處,聲音又低又急,“那些個師叔俱是通拳腳的。刀槍無眼,咱們快走!”
咋咋呼呼,院子裡已鬧成一團。應憐珠翠花冠晃顫了一霎,便如滴水入海消失不見。宗契一眼沒望到,卻來不及去追,近身有個趙芳庭纏着,更兼幾支棍棒已着了肩背。好在他慣來習的是外家硬功,并不怎麼吃痛,隻是被前三後四地絆着,索性将一人旋身一擰,踩着後背一個鹞子翻身,躍至圈外,到得堂上抄了自己的镔鐵棍,回身便迎上了圍堵在室的女僧們。
趙芳庭呼呼帶喘,夾在衆人中,到底不想給自己找個強敵,隻勸道:“你将家夥放下,我仍認你做個兄弟,妓樂你不要便不要了,咱倆換了銀子,即刻便走,如何?”
“他走不脫了。”
法持分開人群,面目陰沉,不知是說與宗契聽,還是責怪趙芳庭不義氣,“他與那柳惜是一夥的,若放他走,還不知往後要生出什麼事來。趙大官人,你怎認了這麼個混拙悶愣的兄弟?”
趙芳庭理虧,說不出話來;法持一招手,呼左右上前,“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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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明晃的那院響動陡然大了起來,遠隔三四道院牆還能聞見。此處幽黑的牆角裡,卻隻有秋蟲斷續的鳴叫,一待零亂匆忙的腳步傳來,便歇了聲。
應憐聽那頭的動靜便格外明顯,心頭亂得沒個條理,喘聲與心跳聲幾乎蓋過了她的思緒,若不是被度塵拉着,兩隻腳也早已軟得走不動一步。
廊下時而有人循聲而來,撞見她們。應憐慌促地說不出話,度塵卻穩當許多,指着雅院催人前去,“那兩位貴人自家鬧起來了,師叔們拿着家夥去支應,陣仗可大哩!法持師叔教我們先回房躲着!”
說着急急帶着應憐,果真向西院的路去。
其餘人不疑有他,應憐卻忽地心一顫,拽緊了度塵,“他們正亂着,我們何不如……”
“傻子,細軟和索子都還沒拿呢!”度塵帶着她加快步子。
兩人皆來了精神,一路躲着黑偷回院兒裡,曉得左右隔壁都有未陪客的沙彌尼睡着,愈發不敢有大動靜,把衣上叮當作響的縧環扯了,做賊似的軋開一條門縫,各自拿了要緊的家當,栓牢在身上。
應憐索性不要那幾件僧衣,隻将小銀疙瘩揣進懷裡,一時想那身契,一時又岔到宗契身上,不知他是否已被擒住。
事急從權,一切都無暇細思,是非真假容此刻怎麼也鬧不清楚了。
度塵的細軟比她多。應憐便幫她背了一袋,好在衣物輕薄,并不沉重。她又提醒度塵,“别忘了那顆珠子。”
“忘不了,早縫珠衫上了。”度塵把索子胡亂繞在腰間。
兩人又摸黑順牆根溜出去。好在今夜月色不明,沒個影子落在地上,這一回度塵帶着她,專撿犄角旮旯裡鑽,遠着燈火幢幢的幾間院子,竟到了曾來過的後殿處。
殿後頭的門落着鎖,鎖頭比她二人的拳頭還大。應憐走投無路,卻見度塵左右望望,尋了棵靠牆的樹,将七彩雲霞般的寺绫絡成的索子從腰間解下,緊緊地系在樹幹根底處。
那樹生着簇簇紅豔的果子,恍如夜間點點未熄的星火,原來便是她曾摘過的山萸樹。
應憐道:“這樹不高,也不挨着牆,可怎麼上?”
“你會翻牆麼?”度塵問。
她搖頭。
“那就得委屈你了,我踩着你的肩翻過去。”度塵仍把索子一頭拴在腰上,打了個結,道,“待我過了牆,在那頭拽着索子,你順着再攀上來。”
她說完,卻見應憐張着嘴,滿臉驚恐的窩囊樣子,便氣了起來,“你總不至于隻敢戴串山萸果,哭啼啼地想家,連牆也不敢翻吧!”
自從來了這蓮台寺,硬着頭皮強做的事也不止一件兩件了。應憐望着将将二人高的厚牆,喉頭發僵,手腳發硬,點頭,十分言不由衷,“我、我可以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