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
我正在做菜,竈台上的東西卻隐隐發顫。我又迅速扭頭,看向周圍,似乎連整個屋子都在顫動。
心跳順着這樣的振動不斷加速,腦中一片空白,來不及多想,我立馬喊道:“憐星!憐星!”
沒聽到她的回答,我快速沖進她的房間拉着她往外跑。她很是驚慌:“發生什麼事了?!”
我沒回話,也沒精力回話,扯着她來到空地才卸下心防。
此時我看向周圍,人很多。但不驚慌,臉上滿是堅定和決絕,是戰士上戰場前的誓言和決心。
這樣的情景更令我心顫,不自覺加重手上捏着憐星的力氣。
“發生什麼事了?”憐星慌忙四看,緊張發問。
我收回視線:“我以為地動了。”說完我撒開她的手,走到鄰居身旁,他們渾身緊繃,像是浸着血液。
“這是怎麼了?”我開口,聲音卻被無助所壓制,艱澀無比。
“敵軍破關,朝景陽來了。”她的聲音明明在身邊響起,卻好似遠在天邊。
“什……什麼?!”我不可置信。
“你們還不快跑?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周圍的人看到我,焦急地大喊,“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那你們為什麼不跑?”我木楞地發問。
“老人和小孩我們已經轉移,我們要留下來守住景陽。”背水一戰的決絕。
“這樣的場景多年前也曾出現,是我們長輩帶着大家奮死抵抗,才護住了景陽,如今我們也不能退。”她說着淚就落了下來,“該是我們保護家國的時候了。”
“再退,就沒人守住景陽了。能活下來的人我們已經保護起來。”衆人回答的聲音在耳邊周旋,我暈乎難耐。
“不必擔心,将士兩刻鐘後會到景陽,我們一定能守住的!”她很是堅定,“兩刻鐘我們有信心!我們若走,攻破景陽後死的人更多。”
“芙琴姑娘,你趕緊走!”她推着我就向前跑,我依着她的力氣走了幾步,雙腳一軟,一頭往地上倒去,卻被憐星接住。
我擡頭看她,她眼裡的想法和我的一樣,一樣的倔強和肯定。
我扶着她的手站起身,貼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她的反應我沒看,說完後我轉身進屋拿過武器,頓了一下,我又抄起兩個藥罐晃了晃,所剩無幾。這些年陸續用了不少。我來到她身邊,迅速把藥罐塞進她的腰間。
同時開口:“你想好了嗎?你應該走才對。”
“那你也應該走。”憐星的思緒一下就被我的話扯走了。
“這次地動山搖,來勢洶洶。我不想再逃跑,我也想守住我想守住的。”我看着她的眼睛,這雙眼睛和瑤兒很像,一樣的流光溢彩,但這時卻在落淚。
“我偷來的壽命很多,我不希望順國的百姓失去自己的人生。”我伸手抹掉她的淚,“景陽這樣的地勢,破了之後可以單刀直下沖去京城。”
“大家這樣勇敢,我又為何會退縮。”
“現在敵軍将近,隻要守住兩刻鐘等着将士到來就行了。”
……
我和憐星快速地說着,同時想着怎樣勸她離開。
思緒發散,憐星再次折回我面前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
憐星問我:“你害怕嗎。”聲音拉回我的胡思亂想。
我想起小姐,回她:“不害怕。”
“那你呢。”我問她。
她答道:“我也不怕。”說完她看了看我的發絲,失笑道,“可不曾見你戴過這支藍寶石簪子。”
我也看向她,打趣道:“那你呢,也不曾見你戴這支銀杏簪。”互相對視一眼,又默契地扭頭淺笑。
鄉親們都走過來:“我們也不怕!”
人群中緩緩響起曲調,我仔細一聽——是軍歌。我和着這個調子也唱了起來,後來歌聲越來越多,調子卻越來越低,而後又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高昂!
“到我們保護國土的時候了!”人群中爆出一句。
憐星高喊:“國護我多日,今日當到我衛國!”
我随着衆人高喊:
“以身擋敵!以命護國!”
“以身擋敵!以命護國!”
……
“竹星,你多大了。”
“我啊。”她看着天上,“我二十二歲。”
我摸着她的臉,不由得放輕聲音:“那你比我大些,我感覺自己還停留在十八歲。”
我想起十八歲時,會因點心不好吃而生悶氣,因制不出想要的香而不用膳。如今想來,十八歲的那些不快樂和現下相比不值一提。但這也是不能比的,各種不快樂都是不快樂。
她的淚順着話落下,我伸手擦掉:“但那段時間已經過了。”
我繼續擦掉她的淚:“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你已經長大。”我雙手捧着她的臉,“你很棒,這些年來你都很好。”
“清泠。”她哭着撲進我的懷裡,“我們一定要分離嗎。”
“此時不願也不得不了。”我将武器塞進她的手裡,微微俯身盯着她的眼睛,“這劍我教過你怎麼用,可還記得?”
“我記得,我記得。”她含淚點頭,“我一直都記得。”
鐵甲的聲音已經靠近,好似就在耳邊。
我擡頭看去,那邊塵土飛揚。又看向周圍,鄉親們都拿着東西嚴陣以待。
我終于是落淚了。
“可以揮霍悲傷的日子已經過去了。現下要萬分仔細、萬分小心、萬分謹慎。”
“竹星,你要記得回來的路。”
“你呢?”她緊緊抓着我的手。
我聽着越來越近的呼喊聲:“我也記得。”
“鄉親們!殺啊!!”人群中爆發怒呵。
我緊緊抓着劍,感受它帶來的寒冷和決絕,随着人群向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