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這樣,真想發笑,所說和所做真是反向并極緻。我學着他那副疑惑又莫名的模樣,問道:“那書中話語又豈能全信?
他有點愣住。
我接着道:“男子做不到的事情要求女子全部遵守,這不公平。大人說話未免過于前後矛盾。”
“書中女子相夫教子是男子寫就,男子投軍報國也是男子寫就,什麼都讓男子書寫,可曾問過女子意願?”
他輕輕搖頭,有些惆怅道:“人各有志罷了。”
我點點頭:“這麼說,大人是想投軍報國但未能實現?本官可替大人向聖上請旨前往軍營。”
他這會兒是真的有些慌亂了,手足無措,眼神飄忽,看得出非常緊張:“大人說笑了!下官隻是想表明人的志向不同,您何必強求呢。”
我看着他:“是,人各有志。男子志向有想從軍有想任官。那女子志向有女紅,有經商,有讀書寫字,有從醫救人。人各有志罷了,您又何必強求。這是大人您說的。”
“朝堂上,想必大人能知道壯志未酬,抱負不展的感覺。男子有志向,女子便無?難道男子有自己的一套思想法則,異于常人?又或是女子的志向都是由男子幻想而來。”
他又不回答,道:“順國曆史上從未有過,大人,您不要做錯事。”
我有些無語,視線看向其他人,他們依舊低頭不言。
轉了一圈,視線又回到那官身上,道:“曆史?您說的曆史以前也從未有平民學院。大人,您認為這可是錯事?創辦男子學院後,可有為朝堂輸送人才?為何您便認為女子不能?”
我接着道:“女子‘一無所成’,隻因沒給機會而非沒有能力。本官能做到的,順國女子也能做到。”
那官又問道:“大人,您不怕後世史書記載?”
我順着反問:“怎的大人當時同意辦男子學院時又不怕史書記載了?這錯誤與否竟由您一人來決定?”說完掃了他一眼。
他不說話。
我深覺悲苦,輕歎一聲:“您占了貧富裡的富,女男裡的男啊。”
“下官隻是擔心您做錯事。”他态度恭敬,但說辭又是原來的說辭。
我聽完他的話,道:“大人是擔心,還是害怕。怕女子有成就?”
他雖不回話,但能看得出他确實并非隻有擔心。
“大人若害怕此事,可辦女院并非大人所做,您何必擔心?還是說您怕危及自身?”
他迅速回話:“下官有什麼害怕的!”又接着道,“順國學子衆多,不缺女子那幾個。”
我狠拍桌子,怒聲道:“順國不缺學子,可百姓家裡缺!男子不缺學子,可女子都未曾成為學子!如今和本官說不缺?”
那官又道:“男子在學堂學習後,可回家分享給他的妻女,她們又何必讀書呢?”
他腦子裡到底裝的何物?
我又看向桌上的硯,又擡眼看他:“大人能否講些道理?那您又何必當官,幹脆辭官在家,本官每日寫官案給您過目就夠了。再不濟,大人也不用進食了,本官吩咐别人吃飯,然後将感受說給大人也行。”
我看向其他人,問他們可否同意,他們又都搖頭否決。
我又說道:“既然知道這樣的說法極其荒謬,又為何強加在女子身上。難道各位大人的腦子都如此奇特?”
視線又移到那官:“大人當官後,可有分享?本官看大人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能當官,又何來分享一說。大人都如此害怕有女子學院,何況學得知識的他們。況且本官了解的,卻是女子會分享,比大人隻說不做強百倍。”
我垂眸看向桌子,發現一張純白的紙,環視衆人,直接拿起并走向他們,順手提過一支毛筆。
他們發覺我的動作,擡頭看我。
我走到他們面前,将紙攤開:“各位大人可願與本官一賭?”
沒人回答,我又看向那官,他視線躲避,表明不願意。
“沒想到大人的見識和眼界狹隘,膽識和勇氣也如此匮乏。”
我将紙一舉撕破并看向他們,朗聲道:“不管先朝如何,後世怎樣,本官要做的,就是在當朝創辦女子學院!”
接着問道:“各位大人可有異議?”衆人默不作聲。
片刻後,那官突然發問:“您當這官可還順心?”
我回道:“當初本官參加科考,因是女子,場地是禦賜的,并有數名考官緊緊盯着,可是絲毫不敢放松,還有大人您呢。看來大人對自己的能力實在沒底氣。”
他不說話,眼神倒是惡狠狠。
我感受到他的視線,看他一眼,道:“本官是聖上欽點的狀元,難道您實在不滿聖上決定?若您也如本官這般,這官職便讓給大人。如何?”
那官想說點什麼,但又好像沒有開口的詞,在那直直站着,嘴巴張了又閉,顯得有些滑稽。
我将視線放在他身後的那些官,覺得實在有必要提醒他,就說道:“大人您回頭看,您的同僚至此未曾說過一句話。此事不管對錯,史書始終會記載您一人而已。他們隻用站在旁邊,便不用遭受任何損失。大人,您又不害怕了?
那官猛地回頭,其他官員急忙作揖,紛紛說沒有。
我把所有人的反應看在眼裡,給那官遞去一個肯定的眼神,微微點頭,道:“各位大人既想在朝堂上獲得利益,又想完美地避開争端,就是有您啊。”
他的眼神從疑惑到震驚然後逐漸染上愠怒,就知道是回想起這些年官場上的狀況了。
我拿出聖旨,示意宣官宣旨。
衆人聽完,面色各異。
宣旨後,我接着說道:“而且學費不高,并削減男子學院高額學費。”
其他官員情緒終于有所波動,議論紛紛,大喊:“這如何了得!”
我看着這樣的場景,心裡有所猜測。我道出理由:“這是平民學院。既是為百姓所開,卻要收取高額學費,形同虛設。”
衆人在下面叽叽喳喳。
看着他們越講越激動,怕他們會發瘋大喊,我繼續道:“當初王大人辦平民學院時,想必并非出身平民吧。學費對于官員來說,确實低了很多,卻并非百姓所能承擔。既是要辦,各位大人又何必藏有私心。”
其中一官聲音在衆人讨論的聲音中非常明顯:“辦平民學院已是給百姓上學路徑,收點學費又有何妨?”
說完他看向我,眼神裡的是無端的理所應當,像是要個說法。
我回看過去,道:“百姓隻有男子,沒有女子?況且辦平民學院就要适合百姓的情況。”
我再次環視衆人,道:“本官以為你們針對女子已是無理,沒成想竟是不顧百姓。所以之前本官和潘大人就辦女院有分歧時,各位并未出聲,是覺得本官也會收取高額學費吧。”
他又想說什麼,我補充一句:“柳尚書也已同意,此事便按本官所說的做。”聽完他就不說話了。
此事已讨論完畢,我邁步向外走,要去吩咐創辦學院所需要做的事情。還未走到府門,後面傳來官員的聲音。
“大人若賭輸了呢?”
我腳步微頓,轉過身看向衆人,道:“本官願受千人罵萬人棄。”
(元定二十年九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