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們幾乎快要離開這片街巷,一直沒說話的盧主簿漲紅了臉,冒出來一句:“照顧點我們敏郎!”
他才不管旁邊笑得四仰八叉的兩個,隻在乎玉流的反應。
玉流沒錯過旁邊紅臉低頭的小郎君,笑了笑,揚了揚手。
盧主簿的臉笑了又愁,愁了又笑,愁愁笑笑,感覺又老了一歲,說回屋緩一下。
“去吧,”楊淮月大手一揮,繼而拍着柳吾善,悄咪咪問,“你剛才給了敏郎什麼?”
“老盧寫了卷宗,我寫了結案陳詞,都讓他帶上。”
“國舅那案子?”楊淮月打量着自己的夫君,“我以為你沒管這件事。”
“以防萬一嘛,給玉大人,也給我自己,先準備一條退路起,”柳吾善頓時覺得自己又威猛了幾分,“沒辦法,誰叫我善呐。”
“真難得啊,我還以為你這輩子都要占着茅坑不拉屎了,”楊淮月取笑完柳吾善,猛地想起一件事來,“哎,那我早上辛苦做好的飯呢,他們兩個都沒吃啊。”
柳吾善滿臉無語:“能不能别把這兩句話放在一起說?”
楊淮月:“怎麼,有意見?”
柳吾善:“哪裡敢呐,我也回去歇着了。”
楊淮月抓住柳吾善的胳膊:“哎哎哎,那牆誰修?”
柳吾善:“……”
他立馬開演:“哎呦,我頭疼,我得回去躺一會,啊,要不去老盧那兒一起好了。”
楊淮月氣得叉腰:“柳吾善,柳吾善,柳吾善……”
咯吱——太守府的大門合上,裡頭的三人不知道之後的大殷會起什麼驚天動地的風浪,他們隻知道要護住崇州這方小小的天地。
——
極樂天開門了一年多,終于遇上一個敢上門鬧事的了。
謝遙知握着一柄鐵扇,差點将牡丹金樓毀得天翻地覆。
“秦辜幸呢,讓他滾出來見我!”
繡夏幫着姐妹疏散了客人,自己頂着這玉公子兇殘的目光走了出來,臉上揚着客氣的笑,心裡卻想,這活兒真是沒法幹了。
她道:“謝公子,請随我往這邊來。”
秦辜幸正躺在樓頂的軟榻上,看着一臉晦暗的謝遙知走進來,懶洋洋地打了招呼:“呦,你怎麼會有閑工夫來——”
下一刻,秦辜幸閉上嘴。
謝遙知如影移步,已至他眼前,扇骨中的刀尖已經對準了他的眼睛。
寒光流過,殺意盡現。
真是要死,玉流沒來殺他,謝遙知倒是先來了。這隻蠢狐狸也很麻煩。
下層一陣劈裡啪啦的砸鬧,秦辜幸不用去看都知道怎麼了,他真心疼自己被傷毀的殘花,把這一筆賬全算在了宋繁聲頭上。
秦辜幸用指尖抵住刀刃,離面具遠了一點,和他打着商量:“你能放過我,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
“秘密有什麼用,”謝遙知怒氣滿身,冷笑道,“玉流在你這兒出的事,我現在隻想把你千刀萬剮!”
“啧,”眼看刀尖就要壓下,秦辜幸也懶得和他來回了,鳳眼半眯,反手卡住扇柄,兩人持平,甚至更有壓他一頭的姿态。
“謝遙知,我讓人把你帶上來可不是為了給自己送死的。”秦辜幸手中做了個花,虛虛的一掌,卻将謝遙知重重地推遠,跌倒在地。
他站起來,放平衣裳的褶皺,拿起手邊的瓷壺,直接倒在謝遙知的頭頂。
冰冷的茶水漫下,打濕了半張俊臉。
秦辜幸溫和地警告:“清醒點了沒,清醒的話聽我說幾句?”
他淡淡道:“你母親于我有點恩情在,那我給你做個順水人情也可以……謝遙知,你就不想自己到底輸給誰的嗎?”
謝遙知一直都知道秦辜幸扮貓吃老虎,今日見識到他的一點真本事也沒有太過驚訝。他用盡全部的實力,或許也隻能和他打個平手,所以他此番來,是為了撒氣,也隻有在這兒,能夠撒氣。
他坐在地上,水流順着眼角落下,的确醒了一些,遲疑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啊哈哈哈哈哈哈,”秦辜幸看他那狼狽樣,高聲大笑,瘋得很,“大家都瘋癫,别裝什麼純情,也别那麼愚蠢,這個世道瘋子那麼多,詭計那麼多,我就不信你沒有懷疑過。你認識他那麼久,難道你覺得他沒有瞞天過海的本事嗎?”
霎那的遲滞,謝遙知領會了他的意思。滾動喉結,有瞬間的茫然:“你——”
“怎麼,”秦辜幸盯着他,慢悠悠道,“你就這麼怕他,所以不敢信嗎?”
謝遙知擡起眼,兩個心裡有鬼的人交錯眼神。
秦辜幸繼續道:“玉流那件事是我不對,我那時被另一個人吸引了注意,大意了,是我對不住你,但有失也有得,我看那個人,真的很眼熟,你不覺得嗎?”
謝遙知沒有回話,鎮靜的面容下已是駭浪驚起。
原來不隻是他一個人有過懷疑,可秦辜幸的話能信嗎?
短暫的沉默猶如年月漫長,他握緊拳頭,胡亂地抹去臉上的茶水:“你最好不要騙我。若是假的,我一定會回來殺了你,就算同歸于盡。”
秦辜幸哈哈笑,全然不在意他晃的虛槍:“若是真的,你就該謝我了。”
人走了,得救了。
秦辜幸伸手拉着腰背,裝王八裝久了,背疼,随手敲了敲紅木桌面:“繡夏,找個人去給那個騙子送消息,說我的事情已經到位了,讓他自己看着辦。”
“再去準備準備,我也要牡丹開花了。”
外頭的繡夏推開門,直愣愣地看着他。
秦辜幸摸着下巴:“……你等什麼呢?”
繡夏非常實誠:“能您自己去送口信嗎,我們都挺怕的。”
秦辜幸:“你們現在有能耐了,個個都不聽我的話了是吧。”他就不怕嗎?!
繡夏:“那——要不交給包打聽?就當破财消災了。”
秦辜幸:“讓我想想,額……”
“樓主!”
天降的一聲,繡夏一個激靈。
秦辜幸冷靜地擡頭,看着屋頂被移開的瓦片,白亮的天光漏進來,紮着雙髻的小姑娘兔子一樣探出腦袋。
繡夏吓得失色:“寶兒?你在上面做什麼,太危險了,趕緊下來!”
寶兒朝着繡夏嘿嘿笑了兩聲,看向秦辜幸,誠懇道:“樓主,可以讓我去嗎?我超——聽話的!”